其中经过,固然有康祁猜测补充的地方,然而大致如何,其实他已经有了结论。
待他讲完,胡应与魏九阳两人久久不曾言语。一时不知是感慨秦罗敷命途多舛,还是罗刹鸟布局之大。
正此时,这地下密室的空气却突然泛起了涟漪。
这本不该是能被人肉眼所瞧见的动静,康祁却分明如见水波晃动般,一眼便看到了。周身的空气亦稀薄起来,仿若置身水中。
他甚至看见胡应背后的墙面上开始逐渐渗出些暗红血珠,继而诡异地飘在空中,凝结成一面等人高的青铜镜。
镜中却不是他们三人的身影。
只见凤冠霞帔的新娘蜷缩在喜床上,新郎手持烛台,火舌正缓慢舔舐着新娘裸露的脚踝。
“七娘可知道这蜡烛是用什么做的?”男人声音温柔的诡异,令人心里发毛。
画面随即顿住了。
魏九阳愣愣的,不知为何,忽然抬手触碰了下镜面,波纹荡漾间,镜中景象骤变。只见无数新娘的幽魂在偌大的何府间游荡,每个却都顶着相同的面容——竟都是秦罗敷的模样!
胡应突然捂住脑袋,破碎的画面紧接着涌入脑海:父母谄笑着将她推向何二、房间妆奁里藏着的细碎白骨、井底爬出时被血染红的外衫……
“这是、这是谁的记忆?”她踉跄着后退,又摔倒在地上。
镜面突然发出嗡鸣,血珠凝成的镜框开始融化。康祁眼尖的发现镜缘刻着细小的文字——救救我、救救我。
这几个字一笔一画皆带着轻微的弧度,长度几乎相等,倒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
他一把拉起胡应,却见她脸上五官像是在融化一般,很快又开始重组,逐渐变成了镜中那群女子的模样。
“你这是、也要被变成那个样子了?!”
魏九阳惊恐地大喊。
话音未落,青铜镜突然消散,汇聚成一个漩涡。康祁在被吞入的一瞬间,看见胡应被白色盖头蒙住,恰如他最开始坠入副本时的样子。
他们跌进了一场真实的婚礼。
满场宾客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新娘新郎拜了高堂天地,正面对面准备弯下腰来。康祁却看见新娘手腕不是很对劲,细瞧才看到腕子上竟缠了麻绳,正与新郎相连。
“吉时到——”
司仪拖着长腔。
新娘新郎相伴步入洞房。
康祁宛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只能任由“自己”跟着他们。只是一下地,他才发觉自己视线骤然变矮了许多。
然而此刻他没有空去思考这些。
他看见了何二。
何二从屏风后现身,手上握着的却并不是秤杆,而是把剔骨刀。掀开了盖头的新娘端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如傀儡,赫然就是胡应!
红烛突兀爆了个灯花。
紧接着,康祁竟闻到了些水腥气,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客栈中、梦中、井底,都是这个味道。
他转头看去,只见胡应的嫁衣裙摆下,正缓慢渗出些黑水,这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漫过小腿。
康祁却已经被淹进去了。
他此时此刻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开始思考自己是谁、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大概是随着意识的清醒,他似乎也掌握了一些身体的控制权。
他缓慢地、僵硬地、如机械卡壳般低下了头。
——看见一具被剥了皮的兔子身躯。
空间随之开始崩塌,随之而来的风声中夹杂着不知是谁的痛苦呜咽。康祁循声望去,只见房梁上垂着半截血淋淋的脊椎。
这脊椎仿如活物一般,挣扎片刻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一拱一拱地向着康祁爬去。他浑身皮毛都炸开来,拼命撞开房门,一脚掉进黑暗中。
虽然看不见,但是脚下坚硬、稳固的触感明确地告知康祁——这里是有地面的。他本因即将到来的坠落产生的些许恐惧一下子散去不少,心跳平稳下来,他喘着气回头,才看到那间婚房却是此处唯一有光亮的地方。然而烛光明灭,大红色的装饰被烛光映在墙面上,整个房间通红一片,半点没给他这种处在黑暗中的人获救的感觉。
而那节脊骨仍旧紧追不舍。
康祁不敢再停留,转头拼了命地继续往前跑,边逃命边思索着——
这是谁的脊骨?
胡应和魏九阳又去哪了?
这脊骨分明对自己有着浓郁的恨意,它既然不管新娘新郎,只追他,显然不是见人就杀。康祁自己虽然是扮演者,在整个游戏剧情内有身份,但是他实际上不过是个边缘人物,与主线可以说是没有关系。
那这脊骨杀他做什么?
——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