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在怕什么。
周慈俭喝了口茶,他其实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但在死前,他还有一点私心。
地狱就我一个人,也太孤单了,小芦苇。
直到卢蕤那把剑以相同的角度刺入相同的伤口,周慈俭恍惚了,他并没有因为伤痛而失去意识,这点痛楚和当初与漠北人作战留下来的不值一提。
不同的是,卢元礼当年说了句“对不起”。
你欠我什么呢,阿礼。
是我利用了你啊,你为什么直到我死还在怪自己,你为什么一定要自杀,一定要把所有的错归咎在自己身上?
该死的是我,春秋史笔也只会罪我一人,你为什么要饮下怀沙呢?
我怎么忍心杀你呢,我怎么忍心让你做我的傀儡呢?
周慈俭只觉得周围聒噪无比,他闭上眼,拼命回想白衣翩跹的卢元礼,初见的那一面。
可他怎么想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他这么多年做过很多次梦,有时候是梦到自小长大的晋阳,有时候是梦到只见过一面的长安。
梦里人熙熙攘攘,如走马灯一般,却唯梦闲人不梦君。
故人为何不入梦?
周慈俭这辈子做事都无比明了,联合佛寺是为了好名声,施粥是为了团结百姓,建造军队是为了自保,这几件事在明面上都无可指摘,于是他还能落个好官的名声。
有一个傻子却告诉他,佛国庄严,民心向背,保家卫国。
他也够傻的,还以为这个谎言能骗过那个人。
更傻的是,他还想过谎言要是能一直骗下去该多好。
许枫桥的古雪刀挥下,周慈俭身首异处。
前尘旧事了却,他害过莫度飞,那样一个与卢元礼很相似的傻子,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
我将堕入无间地狱,与你再也无缘。
从此以后青史泾渭分明,只罪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