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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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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俭不置可否,挑眉一笑,“你们李家的事我管不着也懒得管。说实在的,无论我怎么出手,写史书的笔还是在你们手里。燕王可以是勤王师,也可以是反贼,全看是谁写,而写的又肯定是李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哼,那你横生枝节,又是为何?”

周慈俭不喜不惧,面对李夜来总是多了种聪明人对一般人的包容,而这包容又恰恰很惹怒人。

“所以我说,天底下的事很无聊啊。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等发现别人说错了又一股脑反对,恨不得之前捧得有多高之后踩得有多烂。从众,愚笨,脑子只用来掂量斤两,你不觉得很无聊?”周慈俭佯怒,“我对智者很有耐心,对不甘的反叛者也是。”

“我应该不属于智者之流。”李夜来一哂,“如你所言,我和陆修羽一明一暗脱离燕王府就是为了打赌。”

“赌会不会造反。”

“那你也知道我赌哪一边。”

“你肯定相信你父亲,而陆修羽借此机会和你父亲决裂,不过是为了那可笑的……可笑的文心。很多文人都很蠢,读了几本书自以为掌握天道,陆修羽就是个蠢货。燕王待他那么好,他一个朝廷进士,里外捞不着好处,还非得故作清高。”

纵使李夜来再不喜欢陆修羽,看见陆修羽被这么评价,还是有些凄凉。

燕王真反了,陆修羽就是叛臣。

燕王不反,陆修羽也回不去。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回京师求段闻野收留?段闻野是皇帝的人,做什么决定都代表皇帝的意思,无异于是让段闻野自取死路。而且陆修羽倔牛一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跪下求饶?

“道长言重。我心里的父亲,手握横海,是一方豪侠,从小带着我在草莽中打转。他不拘小节,权略过人,很少输过,若不是他,幽州断不会太平。”

周慈俭耸了耸肩,“郡主肯定也读史书吧?史书除了将相家谱和帝王功绩,还有什么?”

李夜来不知怎么回答。

“是反抗。压迫,反抗,不甘,才是血雨腥风最浓墨重彩的注脚,可惜啊,写史书的人,偏偏最不喜欢别人反抗。他们会写三纲五常,会写忠义孝悌,这些枷锁一层一层压在每个人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以至于麻木,接受这些歪理并自觉维护。”

“你想怂恿我父亲?”

周慈俭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何至于怂恿?郡主你扪心自问,我需要怂恿么?当年的围城战,你还记不记得?那也是一场豪赌啊,只不过,那次你们赌赢了。”

“豪赌?赢?”李夜来茫然不知,“那时候我正在和靺鞨人打,并不知幽州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来后,莫大帅自刎殉国,边骑营赶至,击退了漠北人。”

“那是我和莫度飞的一个赌约。”周慈俭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我告诉他,你要是想,就接受我的帮助,从此以后神武军畅通无阻,没有人会刁难你们,神武军会和边骑营一样成为大周的……北部屏障。”

“莫大帅没有接受你的帮助,所以他走投无路……”

周慈俭笑得从容,“他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他想证明哪怕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明面上还会一直对外,他想证明天底下有公道人心!可他……赌输了。边骑营逡巡不进,就是不来支援,硬是等到弹尽粮绝。而后呢,他死了,燕王很高兴,带兵入城成了英雄,真正的英雄,身首异处,变成一座小坟包。”

李夜来声音都在颤抖。

不可能!父亲绝对不会……

“莫度飞的一次小小任性,给神武军带来灭顶之灾,最后还是我替他收敛尸首。他心里有愧,两个徒弟一个找了燕王一个流落稗野,康庄大道是死路一条,铤而走险反而柳暗花明,看吧郡主,世间的事儿就是这么有趣。”

“你是在说许枫桥?”

“是啊,我还挺喜欢他的。”周慈俭拨弄着勺子,在快凉了的粥里搅来搅去。

李夜来攥紧衣袍,本来她笃定了不信此人,然而现在,她竟然有些动摇。

周慈俭算得上是神通广大了,但此人的想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

莫度飞虽含恨自刎,却留下了许枫桥。这样一个人如雷霆一般,劈开沉闷的天空,照亮乌云下发暗的河山。

真的是因为羞愧而死?至少李夜来看到的,是薪火相传,神武军的魂魄从未消逝。

“那你想证明什么?”李夜来迫切想知道周慈俭心里的大道理。

“我想证明的很简单啊,天下没有公道。你之所以是郡主,是好人,是因为史笔在你的亲戚手里,他们会极尽言辞,说你是忠臣,巾帼不让须眉,所以你们能给别人定性,说莫度飞守城不力,说袁舒啸落草为寇,说许枫桥是叛贼。”

李夜来挑了挑眉。

“他们好坏忠奸,全靠你们一支笔一张嘴就定了性,在这样无法抵抗的压力下,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路——哦,许枫桥很聪明,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是贺若斛瑟了。”

面前这道士着实不简单,李夜来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下一刻仿佛能击碎整个桌案!

“郡主,你有想过一次,哪怕一次——那沉甸甸的史笔落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李夜来毛骨悚然,正对上周慈俭寒潭一般的双眸,那眸子里有生死搏击,有滔天业火,再多看一刻就会被勾走魂魄!

“你在‘写’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远在京师的堂弟,会怎么‘写’你呢?”周慈俭又改成平日好好先生的模样,“你说你父亲不会造反,可你觉得又有什么用,皇帝信么?你猜皇帝为了自己的皇位会怎么做?”

“把燕王,判定为会造反的藩王……”李夜来声音低哑。

“你说是我怂恿,我真的需要去怂恿么?郡主啊,当那一天真的到来,你要选哪条路呢?两条路,好像都是死路。”

要么跟父亲一起起事,成为叛贼。

要么违抗父亲,目中无父,被世道唾弃。

后者是她以天下为念大义灭亲,但谁知道后人会不会说她无父无君是禽兽也?父亲若是成了,她无处容身,若是不成……

天底下也无她的立锥之地。

事实上只要她姓李是燕王独女,她就永远和燕王绑在一起,他们不会说她是英雄会说她是罪臣之女!

大义灭亲?更像是走投无路的献媚!背离自己的父亲,无异于在道义上自绝!公私,本就说不清楚。

周慈俭微笑,“陈米做的粥,其实也很好喝。尤其是在乱世的时候,比起观音土和树皮,算得上是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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