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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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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清润,拂去些许困倦。

昨夜雨打花窗,直至丑时方歇,又逢朝上任命,赵南枝思绪辗转,未得好眠,踏上山路时,仍疲意未消。自朝会归来,李姜蹙眉不展,索性今晨拉她来龙女庙,要为她开运除晦。赵南枝知其好意,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大清早陪她来爬这山路。此时晨光未透,她们来得不算迟,可沿途脚印斑驳,石台上供灯犹亮,想必纵夜雨惊风,亦挡不住香客赶来候那一缕朝阳。

“我真没想到张相竟让你去查粮仓案!”她念了那人的歹整整一日,至今仍愤愤不平,“你可知这些年,多少人折在这条路上?”

“我与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肉长的?她在城中尚且会被刺杀,何况你一人在异地他乡?曾经的贺州便罢了,如今的定州是龙潭虎穴!你得书信给你爹,不行给你姐姐,再不成给你那姐夫,这浑水趟不得。”她目光一顿,落在赵南枝腰间的昭天剑上,一个劲儿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姜的顾虑不无道理。张相做事好亲力亲为,早年常在民间行走,自启星十二年那场当街刺杀,她身边那个小侍卫便甚少离身。刺客是谁?至今无解。她一生杀伐,满手血腥,被谁杀都不足为奇。而那三位查案钦差,皆赴任未归,至今尸骨难寻。赵南枝心中怕虽是怕,可照爹的话讲,以她的身份,无须如此忌惮。毕竟,那三位的出身远不及她。许大人出身寒门,靠科举入仕,根基虽稳,却无家族庇佑,朝中无人可为之帮衬;田大人乃商贾之后,虽家资丰厚,却不通官窍,难免处处掣肘;言大人虽出自书香世家,却家道中落,远不及昔日荣光,连奏折都无人代呈。她好歹是在相府走过一遭的人,又来场声势浩大的任命,多少有点不一样。

动她之前,至少须掂量三分吧?

正因如此,她始终未曾迁出郡主府,界限得越模糊越好,唯有背景深不可测,才能让人投鼠忌器。若能与周后、梁王再有一丝牵连,便更添稳妥。只是此事不宜由她亲自开口,但看李姜近日态度,恐怕也用不着她自个儿张罗。唯一没想到的,便是张相催得这般急,不知在她出发之前,是否还有机会。

赵南枝顺着李姜目光,看向腰间佩剑。她并非从未佩剑,而剑不离身,却是头一遭。她抬手抚过剑鞘纹路,回道:“姜儿莫为我担心,张相既如此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

“什么用意?她是自有她的算计!要借你之手,行她之事。”

“号令既出,便无轻改之理,与其为我担忧,姜儿不如多说些朝中事给我听,我好上任前有所准备不是?”

李姜轻哼了一声,忍俊不禁道:“我俩啊,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你要知道,我的消息可不保真哦。”

“哪有?”赵南枝笑着哄道,“你说的,我都当真。”

“好,待回郡主府与你细说,其实……”李姜忽而话音一软,低声说道,“我也是有一分为你高兴的,就那一分。你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不必像我一般困在梁都。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到时候换你说给我听。”

“一言为定。”

赵南枝答得太过轻巧。李姜不得不放缓了脚步,她勉力一笑,再度加码道:“我在梁都帮不上你什么,但我所言,句句是真心。你是我自来了梁都后最亲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别说你有什么帮不上的,你这不是陪我来求平安福了吗?”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了,平淡得像是故意为之。李姜微微一怔,唇瓣轻抿,像是要将某个溢出口的字生生吞下。片刻后,她低低笑了一声,笑意浅淡,像在掩饰,又像在等待,等待她再说些什么。然而赵南枝没有,她只是向前走着,步履如常。

引子给的足够多了,好些话可不能摆到明面上讲,李姜心头一沉,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衣袖,手心都出了一丝薄汗。赵南枝像块河底打磨得光滑透亮的鹅卵石,多少心思落在她身上,都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李姜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什么水滴穿石。要不怎么怪张相呢?那歹人催得这般急,赵南枝这一去,不知会走几年,不知途中会遇上何人。若是再不逼她一些,恐是再无机会了。

她们路过几名洒扫少女,晨光映在皎白衣襟上,衬得白生生的小脸格外澄净。女孩们动作麻利,不过多时就扫去昨夜残留的雨痕,地面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李姜见足迹渐渐消散,随脚将几片落叶踢入扫帚所及之处,少女们见状不禁噗嗤一笑,忙向着向她道谢。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声:“可是江山郡主?”

来人正是禁军统领余山陵。自钟家倒台,好些位子空了出来,他算得上是步步高升。余山陵虽是行伍出身,却不恃勇,能伏低,也能攀高。禁军统领一职向来烫手,他端得稳,靠的不止是运气。他有个好岳丈,娶的是户部侍郎柳澹之的掌上明珠柳鸢。柳鸢早已婚配,当初一心相许,非要远嫁一名边军将领,后来那人不知怎的给牵连进了一桩军中旧案,落职削籍,满门流放。形势未明前,柳鸢便已与他和离,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至于后来余山陵如何搭上这一门亲事,其中曲折便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晓了。柳澹之爱女心切,经此一事,岂肯再令她远嫁?且不论余山陵日后如何青云直上,单是自边防返梁这一桩调动,便已非易事。

“余大人早,”李姜眉眼一弯,问道,“您也这么早来龙女庙?”

“前些时日家母偶染风寒,卧榻多日,医药无效,我特来庙中求得一道平安符。昨夜病愈,精神大好,今晨便来还谢龙女。”余山陵话罢,眸光一转看向赵南枝,抬手有礼道:“这位想必是赵大人。”

赵南枝对这称呼尚觉生疏,不过一日光景,她竟也成了什么大人。李姜替他们引见,三人一路同行,有一搭没一搭闲叙。余山陵很有分寸,不过是问些入梁以来的见闻,又闲谈漠北风物,对朝堂之事是半字不提。这街头巷尾皆在议论之事,他竟避之不谈,倒似在说这巧遇并非他刻意安排。

余山陵的确常来龙女庙不假。想当年他投军之际,老母忽染重病,邻里无人敢接近,唯独万家时常送汤送药,照拂多年。万家子嗣皆为男丁,余母念其恩情,便做主让余山陵与万家小子结为异姓兄弟,言定待他日各自娶妻,子嗣再结娃娃亲,这在当时,也算一桩美谈。只是他与柳鸢成婚之后,多年未有子嗣,此事自然不了了之。近年他频来龙女庙,祈愿如何,旁人自是不便多问,不过也可想而知。今日在此相逢,说是凑巧,也说得通。

聊着聊着,庙门已至。门前供灯长明,白衣少女来往穿梭,祭礼在即,装饰比前几日更添几分繁盛。余山陵告辞还愿,二人行至庙侧时,见一名简装女子正在搬运供品,她袖口微卷,露出一截麦色手腕,单手一撑,利落地将箱子推入殿内。

李姜附耳轻语道:“这是前日放烟火的郭校尉。”

那女子抬手将一缕碎发挽至耳后,顺势朝她们望来,又回过头去,用手背点了点额上薄汗。她分明早已看见二人,却没有主动搭话,直至她们欲要走远,才手一叉腰,扬声把人叫住:“哟,什么风把江山郡主吹来了?”

她抱臂而立,唇角微挑,带着几分桀骜与戏谑,偏那五官又是秀秀气气的女儿家模样,唇珠饱满,眼尾飞翘,还带着点未褪尽的娃娃相。她抬眼打量了一下赵南枝,冷笑道:“赵大人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梁都的水有多深吧?你若要一心做梁臣,还是离这魏国女远一点。”她虽是对着赵南枝说话,却不正眼看她,倒是盯着她腰间的昭天剑上不放。郭挽月的挑衅显得十分敷衍,赵南枝这次是真看不下去了,怎么回事?这梁都怎么谁都能踩上李姜两脚?

“我与谁亲近,轮不到郭大人指教。李姜远道而来,正是梁魏邦交之谊,郭大人如此言辞,莫不是要辱没朝廷颜面?”空气陡然凝滞,郭挽月愣了一下,万万没料到赵南枝敢回敬她。怎么,和听说的闷葫芦不一样啊?这不是会顶嘴吗?

这梁都中怕她的人愈发多了,真抓不到几个敢当面顶撞的,她甚至备好了三套说辞,没想到第一套就起效了,心里不禁啧了一声。可还未等她好生纳闷,正殿之内忽传衣袂微响,她唇角一弯,对自己的掐点技术颇为满意。

钟北雁自殿中缓步而出,气息沉定,一息不乱,她便是龙女庙的定海神针,天地万物皆不能催她半分。与此同时,余山陵还愿已毕,自她身后徐徐而来,二人一前一后,一神女,一长辈,未曾言语,亦无动作,仅仅立于此处,方才暗涌的剑拔弩张之势便被生生压下。

郭挽月见状,水灵灵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跑到钟北雁跟前,立马换了副模样。她将那眉儿微蹙,唇角轻抿,仿佛是受了莫大委屈:“钟姐姐,她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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