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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将陈父死亡背后错综复杂的厉害关系,言简意赅地跟亦涵讲了一遍,他最后感叹道:“陈叔叔是个很正派的企业家,他死在不愿与徐泾松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当年徐泾松要陈叔叔帮他虚假完成区GDP指标,陈叔叔果断拒绝,徐泾松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却借京正元的名义要恶意收购陈今企业。”
“他先是以各种由头检查陈今企业的错漏,往往为了等候有关部门的彻查,公司以及工厂三天两头被贴单子,根本无法正常运营,订单堆积供应不及,只能赔偿一笔又一笔违约金。”
“光是这样还不够,陈今企业的高层被请去执-法部门喝茶,也是家常便饭的事,他们想找出陈雁江违-法乱-纪的蛛丝马迹,结果一无所获;后来就开始挖掘他的风流韵事,好将他作风不正的背德形象深入群众。”
“对于一个风头正盛的企业来说,往往一个不好的传闻,一点小小的错漏,也会成为飙风前蝴蝶扇动的翅膀,促使企业股票狂跌。”
“可他们没想到,一个管理着一千多人的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既不贪利也不贪色。如果找不出他的错处,又想击垮他的公司,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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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徵之前告诉过亦涵,陈雁江的助理是有后台的,而且这个后台还准备把陈鹏海也弄下台。当时她就在想:陈鹏海身为重点中学的校长,已经属于正-处-级高位了,那个要他下台的人,必定比他官位还高。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陈懿杀父仇人的官职和势力。
徐泾松如此位高权重,他身后的保护伞却还比他厉害。亦涵明白,只要那保护伞一日不倒,他就能一直猖狂到退休,再乐呵呵地颐养天年。
可陈懿,又怎么会甘心让他颐养天年呢?
这样的政界毒瘤,让他在位一天,都不是在为民生谋福利,而是在加重人民的苦难。
但毒瘤不是短时间就能剔除的,修复市运任重且道远,亦涵知道自己很渺小,但如果人人都觉得自己渺小,人人都不愿为推翻不良风气而出力,那么,只会有更多的人像陈雁江一样,死在强权的压榨下,还背上一身污名。
亦涵握紧手中的碗筷,白瓷碗中米饭颗颗饱满、晶莹圆润,却因筷子不断加塞进荤腥的食物,而在碗底积起一层又一层的油污,米饭被油浸泡,和着食物进入口腔,起初十分激发人的食欲,但吃到最后,却只觉腻得发吐,还极不利于健康。
她给自己倒了杯解腻的茶水,尽数入肚后才平复心中恶秽。
然后又帮周越也倒了一杯。
她正要开口,包厢的门却被敲响,服务员进来递送餐后甜点,顺便帮他们换了壶新的茶水,离开前还十分客气地询问:“两位对我们今天的菜品满意吗?请问有什么建议吗?”
亦涵便直言不讳:“这几道菜都太油太腥了,你可以告诉厨师,让他下次少放油多倒酒,去去腥。”
“好的,谢谢您的宝贵建议,我们一定会好好采纳的。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服务员带着歉意关门走远。
“确实又油又腥…”周越喝了口杯中的茶水,饶有兴味地看向她,“我还以为你会忍着不说,毕竟大部分人会觉得给商家不好的反馈是在自找麻烦,反正不好吃也不会来下一次了。”
亦涵尴尬握紧茶杯:“那我可能不太一样,我这人常常因为性格太直,而被父母领导骂一根筋倔脾气,不喜欢当然要直接说出来。”
喜欢也是。
记忆中,好像也只有过去对待陈懿的感情,是她难以直言的。
周越听到她的回答,倒是笑出声:“没事,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亦涵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陈懿之前说他跟北京的一家三甲医院谈了一个供应医疗器械的项目,但一直被某位区卫生部门领导压着不让合作,我想问这件事跟调查陈叔叔的事有关吗?”
周越回忆了一下,才摸索出她说的是哪件事,随即苦笑道:“这项目早就黄了,那个领导最后把几千万的大单给了另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说来也巧,那家公司就是当年给陈叔叔赔钱的那个。它的总部就在北京,后台是真硬。”
“有些巧合或许就是线索。”直觉告诉亦涵,这事并不简单。
“陈懿也是你这么认为的,所以想继续深挖下去,把那张保护伞揪出来。前段时间,本来有人举报徐泾松贪-污,中阳巡-检组都把他加到巡检名单里,要来审查他……”周越声音放低,小心指了指天花板,“结果被上面的保下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C市的冬季常常天色朦胧,也不知道遮天蔽日的大雾,何时才能彻底被驱散。
“那许凌霜的儿子跟陈叔叔……”亦涵又开口问起另一件她好奇的事,话才说一半,包厢的门却再次被敲响。
“菜不是都上齐了吗?”周越扬声回应,正要问对方还有什么事。
门却直接从外拧开,“嘭”一声砸到墙上,又因为惯性而回弹至原处,再沉默闭合。陈懿煞神一般的脸露出来,他握拳快步走到餐桌前,居高临下盯死亦涵,语气要多冷有多冷——
“谁允许你跟他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