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重失笑,温和道:“我说过的,我信你。”
说完,看燕燕心情仍有不愉,时重便又把刚刚那点类似恶人夫夫的联想讲给他听,终于哄得他抿了抿唇,露出少许笑意。
只是这点笑意就像是沙漠中的水珠一样,珍稀而易逝。
谢宴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就冷下脸越过时重,几步走向屋内的方桌,从桌上抓起放在那儿的三个泥娃娃,凝神检查了一会儿后,又转头看向冯二的尸体。
下一刻,无形的阴气吹拂,已经化作伥鬼的冯二附在尸体上缓慢的爬了起来,动作怪异且僵硬,两眼空洞,毫无情绪。
描述起来复杂,但真算起来,也就是片刻。
谢宴之检查完泥娃娃,看向冯二的尸身,在对方爬起后问它:“这是什么?”
冯二语气生硬沙哑的回答:“不知道,我早上被江尚叫来的时候就放在桌上了。”
“应是替身傀儡,从原料上看是黄泥制作,里面还混了香灰,是神道惯用的手法。”时重也跟着过来了,再次揽住谢宴之的腰部。
谢宴之顺势向后靠在时重的怀里,拧眉自语:“神道,有鬼神在助他?”
“鬼神依附龙脉,既然楚帝已经表态,那么祂们一般不会做多余的事。”时重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应该是江尚自己提前做的准备,就像今天在祈天仪式举办后,他立刻意识到危险,便邀请这人过来吸引你的仇恨,而自己则迅速带着妻儿逃走一样。”
能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被放弃,并且也确定悄悄逃走不会被阻拦,江尚此人当真极有先见之明,又极为果决。
这也是赌博,赌的就是朝廷要脸。
君主为了私心放弃官员也就算了,毕竟面对的是沧澜道,但把人当礼物送出去可不行。
时重感慨的拍了拍谢宴之的背:“看来,燕燕你的这个仇人当真不是寻常人物,恐怕轻易找不到了。”
谢宴之略作回忆,便发现当年如果不是身亡时莫名浮现的话本,他恐怕至今也只以为是谢夫人想要除去自己,加上冯二出于私欲想要自己作替身造成的悲剧,而不会发现江尚在暗中动的手脚。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江尚确实很有手段。”
“那现在他逃走了吗?”谢宴之忽有所觉,回头亲了亲时重的下巴,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撒娇道,“公子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时重似笑非笑:“这可难说,毕竟谁叫某人不肯等一等,非要趁着我睡觉提前跑路,说不定就打草惊蛇了呢?”
“我错啦。”
谢宴之回答的干脆利落,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是让准备卖关子的时重没话说了,只得道:“知道就好,以后别总是把我甩一边。”
然后没忍住,多说了一句:“我们毕竟是道侣,有些事儿还是坦诚一点,少一点花招更好,你觉得呢?”
这话有点意有所指,谢宴之心头一跳,再看一眼,确认时重看自己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温暖的、柔和的,嗯,是看妻子看道侣的眼神。
于是,他只把那点古怪当做错觉,一味催促:“公子是提前找人盯住江尚了吗?他在哪儿?”
时重刚刚漏了点话风,这会儿就不再继续提醒了,而是笑着与人牵了手,转身一起往屋外走去,边走,边娓娓道来。
“虽然没有加入书院,但读书人能走到科举这一步,总归少不了尺规系的手笔,一旦去了关外,必将为书院所不容,江尚是聪明人,不会犯傻。”
“各个山野的洞天福地大多被灵慧系所占据,总要给我们沧澜道几分薄面,江尚只要有知己知彼的心态,对此了解一二,就不可能藏山里。”
“所以,他也只有大隐隐于市这么一个选项了……”
冯二站在门口,听着时重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只言片语,空洞的眼神倒映出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
——砰!
尸体仰面倒在了地上,伥鬼本能的挣脱了附身的沉重尸骨,想要追随主人一起离去。
但它甫一离开屋檐,触及到午后的阳光,便如烈火点燃薪柴,那沾染厉鬼阴气而强行凝聚出的伥鬼魂魄迅速被焚烧殆尽,更有行宫磅礴浩瀚的龙脉气运扑面碾过,将焚烧后的残余一扫而空。
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个刹那,它似乎恢复了几分生前的神志,眼前浮现出一位红裙少女的朦胧身影,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出嫁前的谢晚晚,还是被囚在庄子里的谢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