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眼前是一间密不透风的房子。
说是房子,却简陋的要命,四处是纸糊的墙,墙上还挂着蜘蛛网,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比田木村的穷苦人家里也好不到哪去。
醒来的时候,流冰海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绑她的是几个年长的妇人,五六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威严。
见她醒了,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叫她交代事情,逼迫她签字画押。
她刚醒,头脑还不算太清醒,妇人便在她眼前递过罪状单。
罪状单上写着“危害人民安全”之类的字眼,一条条一件件,罗列了一大堆,罪状之多足够枪毙。
大体内容,便是她的“黑心菜大棚”吃坏了城里人的肚子。
最重要的一条在下面:签字画押后没收农庄。
呵呵。
果然是冲着农庄来的。
几个大妈凶神恶煞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像还珠格格里的嚒嚒们。
“看啥,快画押!”大妈下了最后指令,抓着流冰海的手想要往上按。
她费力收住手,对那几个婆娘说,“先别急,农庄没了,可就什么好东西也没有了。”
她并不想对几个大妈动手,能好言相劝,便有理讲三分。
其中一个主管事的老妇人呸了一口,道:“你把官家人都吃的拉了肚子了,你还想要那些烂东西?就知道莫名其妙出来的稀罕物吃不得,看,出事了吧!快画押。”
大妈又抓着她要往上按。
流冰海说:“等下,这里面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现在拉肚子的人还在外面排排站,板上钉钉的事,你还不认?”一个看起来颇具威严的老太太说。
流冰海无语,自己怎么这辈子竟毁在老太太手里了呢。
她冲其中那个很威严的老太太冷静的说,“真的是误会,您给我三天时间,我定把真相找出来。”
几个婆娘一脸不屑,“那你还不跑了?”
“我岂可能带着农庄一起跑?我要是舍得下农庄,这押我便画了,既然不肯画,必然是舍不得。”
大妈们一脸狐疑的望着她。
流冰海继续道:“我现在立下字据,我若三天之内不回来,农庄立刻归您几位。我若三天之内找出真相,也分明年农庄的一半收益给您几位做酬谢。”
几个老太太不吃她这一套,“上面的事,我们可不掺合,你认怂就乖乖画了,我们还要回去交差呢。”
流冰海的手被死死抓着,她真怀疑这几个大妈是不是从宫斗剧里穿过来的。
她不能按,这个手印一按下去,前面的努力全白费了。
流冰海使劲攥着拳头,把手指紧紧缩在手心里,任大妈怎么掰也不松,一双手就快被一群老太太抠烂了。
大妈说:“这么犟,不给你来点横的不听话是不是。”
本不想动手,但老太太瞬间威武起来,流冰海左一个晃神,一脚踹翻面前的二位。
再抬头,看着一口黑色大铁锅像一座巨石一样冲自己砸来。
————
农场内,刘海点上三根香,香的烟气像蜿蜒的蛇一样,行走轨迹曼妙悠长,他默默盯着香的烟气看了许久,拿出一张符纸,烧掉。
烟雾的尾巴像俏皮的跳骚,苍白的颜色与这阴沉沉的天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拿出一张符纸,放在香上面看了一会儿,手腕动了动,又将符纸收回,他默默望着,深重的眼窝下面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
流冰海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却不是普通的黑,而是黑的瘆人,黑色如影子似的东西闪闪烁烁的在四周游荡,间或发出一道黄光,墙壁上穿透着像鬼火一样的东西,虚无缥缈,若即若离。
耳边传来莫名其妙的沙沙声。
环看四周,老太太们睡得七零八落,那个非常威严的老妇人脑袋上的头发像是被烧过了一样,流冰海胳膊一弯,碰到地上的东西,感觉怪怪的。
抬眼看,是迷人的香,已经被火烧了一半,剩下一半的黑色碎末稀稀拉拉的散开在地板上。
窗户开着,窗外天阴的很,阴戳戳的外面忽然探过来一根麻绳。
流冰海头晕乎乎的,双腿酸软,还是忍着揪住麻绳,翻身一跃而下。
头顶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而且还突起了一块。
刘海将流冰海顺势抱到地上。
“大锅力道挺重?”刘海淡淡道。
流冰海意识清醒了一半,“你怎么知道?”
刘海不屑的勾了勾唇,“一群老妇,惯用技俩。”
窗外卷着风尘,流冰海脑袋嗡嗡的,刘海不由分说的把她装进一个大麻袋里,未理她的质疑,一路抗回农庄。
半路,又有鬼火一般的东西在道路两旁跳动,刘海唇角一歪,扔了两张符纸过去,鬼火依旧默默灭掉一半。
夜路不好走,月光却亮的明媚,枝头的乌鸦颜色和夜色无差,只露出两只鬼灵精怪的眼睛,谨慎的盯着面前的二人,间或扑闪扑闪翅膀,提醒自己才是这小路的主人。
灭掉一半的火苗呼哧呼哧喘着微重的粗气。
流冰海从麻袋里面钻出头,看着火苗。
刘海再次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在火苗中跳动,不大一会儿,火苗灭了,夜色更静了。
刘海把流冰海抗回农庄。
夏日过去,夜间又有些凉,屋中点了香,十分好闻。
被妇人折磨了几天的流冰海有些困倦,她歪在屋头,接过锅盖头递来的温茶。
淡淡的香味一缕一缕的飘过鼻尖,流冰海抿了一口茶,把茶杯递给刘海。
“锅盖头。”流冰海扫过鼻尖的烟,淡淡问道,“你是谁啊。”
声音像极了干净的一张纸,微亮的烛光衬着外面独特的夜,自然随意,却又没那么自然随意一般。
你是谁啊。
从初见,便进入我的生命,原是约好了一道出走,却莫名交织出情感。
真的是莫名交织的吗?
锅盖头又将一张符纸放在烛光中烧,符纸被燃烧后的味道很好闻,烟直直的往上面绕,像一缕缕飘渺中的小蛇,蜿蜒的攀爬在空中。
刘海烧完符纸,回头看着流冰海,定睛看了她许久,淡淡笑了笑,道,“我会照顾你的。”
流冰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从坑里捡了个祸害,但是他会照顾她的。
流冰海看着地上的符纸慢慢烧成灰烬,逐渐变成黑色,她过去,盯着地上的一摊黑色看了许久,突然对锅盖头说:“疼呢。”
什么东西?
她看着锅盖头,怒了一下嘴,“那几个老太太,手劲真大,疼呢。”
嗯……祖宗受苦了。
流冰海走进锅盖头,委屈的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我的吗?”
锅盖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流冰海抓起一口大锅,咣当一下扣在刘海脑袋上,冷冷哼了一声,“疼呢。”
声音又咸又淡,好像在装纯,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早已洞察一切的深邃。
他看着流冰海,流冰海也看着他,过了好久,又问:“锅盖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海摸了摸她头上鼓起的大包,“我有我的方法。”
我有我的方法,就和当初在泥坑里找到你一样。
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啊。”流冰海又问。
刘海笑笑,“你说是谁就是谁了。”
流冰海没再说话,过了会儿,鄙视的看了一眼刘海,眼皮垂下,道了句“睡了”,便在炕旁边歪了过去。
刘海给她掖好被子角,扫光地上的黑色烟灰,又抽出一张黄色符纸,符纸燃烧,再燃烧,烟雾顺着符纸慢慢上滚,几乎淹没了刘海的脸。
他看着面前的灰色烟雾,淡淡道,“欺负小祖宗的,这辈子是要有点颜色了。”
……
月亮还是和从前一样,但是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玄州城,漫火飞天,刘海潜入一家洗脚房,洗脚房老板是个南方人,操着浓浓的沿海口音在招呼几个客人,店内有几个隔间,他找人跟了那个家伙好几天,自知他每天几时几刻会到这家洗脚房来。
他趁着老板不注意,走进一个隔间,隔间门口贴着“茉莉花”,推门而入,有茉莉花的味道。
不知道晚上是不是还有一位叫茉莉花的小姐在这里伺候那个家伙的大脚丫子。
包房内有一个木制原型深桶,桶里装满了水和中草药。
刘海看了一眼那桶,往里面扔了个料包,转身而去。
然后到旁边的隔间喝茶。
傍晚,有人走进了“茉莉花”包房,刘海继续一杯茶一杯茶的喝。
茉莉花茶的香味和隔壁的茉莉花味道兴许能串联起来。
过了会儿,刘海杯中的茶叶味淡了,隔壁传来一阵惨叫。
“哇啊……啊……哪个烧死老头了啊。”
隔壁的男人身体一跃从桶里面爬出来。
随着他的惨叫声,门口仓促的迎来一个人,刘海从门缝中看到那个脸蛋圆溜溜的秃头男,光着屁股从桶里面往外爬,想必是那水太灼烧了,烧的他腚上开花。
秃头光着屁股原地嗷嗷乱叫,脸上通红,他扯过桶边上的大毛巾围在自己腚上,龇牙咧嘴的叫喊,“哪个给老子烧的水,拉出来给老子乱棍打死。”
刘海在门口扯了扯嘴角。
洗脚房洗脚房,就知道你不可能只在这里洗脚。
足浴桶里的辣椒水应该已经慢慢浸透了秃头的小屁股蛋儿,秃头围好围巾,摸着屁股四处乱走。
桶旁边的女子格外紧张,不停解释,“不是我,我不知道啊。”
秃头解开围巾悄悄看了看,红彤彤,热辣辣,一心只想哭。
洗脚房内乱作一团,一个一脸慌张不停解释的年轻女孩站在屋子中间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