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开始转着胸前挂着的银质十字架。这边人宗教信仰多,信佛的、信道的、信基督的……不计其数。老板娘每周都要去做礼拜,说,挑挑选选,黄大仙祠也去过了,宝莲禅寺也拜过了……只有去圣约翰许愿的时候,愿望得以实现。这样看来,还是外国的宗教靠谱。
“当你有困惑的时候,主会为你解答的。”老板娘说。
姜绮玉不信这些,对于信徒的话也不置可否。她想,真正有困惑的时候,或许拜来拜去都没用,还得自己解决。主不会变钞票给你的。可她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她自己愿意对着燃蜡烛的蛋糕许愿,自然也不去质疑他人的信仰。
吃完了,外边雨势渐小。姜绮玉撑着腮帮子,看窗外。店里客人多起来,老板娘跑到后厨去了。姜绮玉的目光在玻璃窗上的雨痕流连。她远远看见了一辆车——黑色的,样子很眼熟。
她本想把目光挪到一边去,却看见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侧脸和长发都很显眼。
女人朝身后招了招手,随后迈开长腿,走进前边的办公楼。那辆黑色的车子便重又打起转向灯,很平顺地开走了。
它开到前方,随后掉头,正正好路过这家饭馆。雨已经要停了,姜绮玉透过玻璃窗,忽然就清晰地看见了那辆黑色汽车的车牌号。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串数字。
范铭礼的车库停了不少车,但他真正开的却只有那几辆。
她的目光落在车牌号上很久,直到那辆车消失不见。
老板娘终于从后厨走出来——看来是忙完了。她看见姜绮玉还坐在原地,便问她,需不需要给她上一杯水。老板娘说,天气太冷,喝点热水。
姜绮玉愣了愣,忽然从虚无中挣脱出来,起身道:“不用了,我……我待会就去上班了。”
她快步走向门外,从滴着水的伞架上拿起自己的伞,撑开。她回到福利院,按照要求认真地完成份内的工作。她觉得自己今日分外投入,做什么事情都很迅速精准地做到最好,只是在交接的时候,同她换班的一名女生看了她一眼,却很关切地问道:
“绮玉,你身体不舒服吗?”
姜绮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有。怎么了?”
“我看你脸色好像很差呢。”
姜绮玉收拾东西的速度忽然就放慢了下来。
她使劲地拉着斜挎包的拉链,可怎么也拉不上,反而勒得手指生疼。她做了个深呼吸,放轻松,才终于将那条顽固的拉链拉到了它该待的地方。
回到家,迎接她的依旧是菲奥娜。虽然客厅里亮着灯,只是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姜绮玉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只是现在又浮现出来。
这让她想起了仅拜访过几次的范家老宅。那里太大、太空旷了。
那样的一对父母……也难怪。
用完晚餐,她走到游戏室里,自顾自打了几下桌球。门外传来引擎声——只是开门的是范嘉懿。姜绮玉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范嘉懿又飞了趟上海,今天才回来。她跟姜绮玉抱怨,被朋友拉去吃了几家粤菜,竟不敢相信是米其林的水准,烧味难吃得要死。去吃唐阁,那还不如点外卖……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忽然反应过来,这样自顾自地说话,实在不够礼貌,便又赶紧向姜绮玉道歉:“Sorry,我太自我为中心了——要是我哥在家里,他绝对这么说……”
姜绮玉问:“你哥人呢?”
范嘉懿睁大眼睛:“他那尊大佛,怎么可能把行踪告诉我。”
一旁的菲奥娜适时出声:“少爷最近忙,应当是留宿在公司了。”
“这样。”姜绮玉应了一声。
她有些累了,上楼回到房间里,躺在柔软的座椅上。她举起手机,点开通讯软件,和范铭礼的聊天框赫然在最上层。先前聊天的内容浮现在眼前,她点进去——都是些日常的对话,没什么新意。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
……
数了数,到今天为止,一共是三天。
姜绮玉已经是第三次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了。就连那名女子的侧脸,她也看得够了。
她想,时间真是凑巧。在她中午去饭馆吃饭的时候,这幕戏剧就上演了。正正巧,让她看到,仿佛老天爷的精心设计。
她一贯不相信巧合。
第三次……
她看见驾驶位有人开门出来,一双皮鞋,在这灰蒙蒙的天气里很是亮眼。那人下了车,同身旁的女子交谈几句,似乎无端有几分放松,可又似乎没什么表情。姜绮玉隔着一条街道,看过去,在范铭礼视线快要扫过来时,她又迅速地隐藏了自己。
女子又一次挥手,走进了高耸的写字楼。姜绮玉没办法再用其他的理由说服自己了。她望着范铭礼潇洒开车离去,总觉得其中隐隐应该有什么关窍——但她想不出来,只是觉得心脏深处似乎有什么苍白的东西安静燃烧着,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捅破一张窗户纸。
她决心要找范铭礼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