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眼见过么?”
“嗯。大学时去过一次。从纽约出发,到希斯罗转机,最后抵达普尔科沃国际机场。那时并不是为了这样的景色去的,但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
姜绮玉不禁向往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是很美。即使是夜晚,整个圣彼得堡,都被笼罩在微光之下。”
“这样的情景,看了一眼,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范铭礼说:“是啊。自那以后,我从来没有忘记那样的场景。”
“我要是也能看到就好了。”姜绮玉说,“早知道,当时我也不去海参崴,把目的地改到圣彼得堡算了……其他北极圈内的城市也行。”
她听见范铭礼轻轻笑了一声。
“别笑。”姜绮玉叹了口气,“要是我能看见……即使是看见一瞬间,我也心满意足了。”
“是吗?”
“那当然了。”
姜绮玉望着天空。这里是亚热带,夜空永远都是漆黑的,当然不会出现那样如梦似幻的场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即使只短暂地看见过,拥有过一点点……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姜绮玉算得上一个“佛系”的人。对于这些方面,她一向是很豁达的。
她这么说着,却听见范铭礼的反问。
不,比起反问,他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你……是这样想的么。”
“嗯。”
范铭礼忽然道:“真好。”
“你呢?”她问。
他很短促地笑了笑:“我?”
即使站得很近,他的声音对于她来说,此刻却显得有些遥远。好像从另一个天空的边缘传过来似的。又好像只是姜绮玉的想象,其实这带着些惘然的声音,只不过是因为范铭礼放轻了声调。
“我大概……无法满足。”
“如果只拥有一点点,亦或者是一瞬,那我宁愿什么也不要。如果拥有过,便要想尽办法得到它的全部。”
即使是用一些令人不齿的手段。只是这一句,范铭礼没有说出来。
姜绮玉怔了怔。
“这很正常。”她说,“我想你要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一个合格的企业继承者的。”
那需要“野心”。
而姜绮玉却缺乏这样的野心。
范铭礼却没有作声。周围很安静,连风也短暂地停了下来。一瞬间天地之大,只能听见他们清浅的呼吸声。
而那呼吸的声音,从某一个角度,听起来倒像是一声叹息。
最终,他也只是说:“我们回去吧。”
太晚了。
姜绮玉点点头,他们来到了停车地点。找到那辆属于范铭礼的黑色车辆,她坐了进去——只是,回程之路,掌方向盘的人变成了范铭礼,不是她。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什么话。本不是爱多说话的人,姜绮玉享受着这一时刻的寂静。
只是她看着范铭礼的侧脸——她想不明白某些事情。不如说,她有时候不明白很多关于范铭礼的事情。
比如,她不明白范铭礼为什么要同她提圣彼得堡。
……
日子过得飞快。
新的一年终究是到来了。
越过了元旦,姜绮玉开始期盼农历新年的到来。她想去看看一年一度的花市,想象那些得到利是的瞬间——新兑换的钞票明亮得很,未来似乎都闪耀起来。
她和阿姚依旧保持着时不时小聚的关系。许久不见,阿姚似乎又成长了许多。她换了更成熟的一套装扮,金色圆环耳坠,黑色羊毛立领大衣,恰到好处的酒红色口红……姜绮玉夸她更好看了,阿姚还是像当年一样,很害羞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阿姚同她说了许多办公室里的故事。有人升职,有人离职……吴世峰年前终于辞职了,无声无息的,就这样递交了辞呈。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姜绮玉有些恍惚。她的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个人了——包括所有跟他的互动,费了好大劲,才能想起来。
姜绮玉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倒是阿姚开始说起来:“他总是魂不守舍的,工作上出差错,会上开小差……就算他不交辞呈,公司迟早也会开掉他。”
“那你呢?”姜绮玉问,“一年过去,有没有什么变化?”
“……被经理批评的次数变多了,算吗?”阿姚小声道。
姜绮玉说:“那说明经理喜欢你呢。我听说,他越看中谁,就越喜欢挑谁的刺。”
“是吗?”阿姚笑了笑,“承你吉言啦,希望明年能够涨点工资。”
一顿饭结束,他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姜绮玉看着阿姚的背影在她面前慢慢消失。
很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场景。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阿姚也是在她的身前,只不过那次颇为狼狈。阿姚摔了文件,姜绮玉正拿着咖啡,差点没刹住脚。所幸最后还是稳住了,她一点点帮阿姚捡起来。
又或者是……
那一天,下了雨。阿姚扭伤了脚踝,问她,能不能捎她一程,去最近的地铁站。
她们谈了一阵买车的事。姜绮玉当然记不得吴世峰说了什么,可她却记得和阿姚所说过的那些话。
她在车里看着阿姚雨中的背影。和马路上行走的千千万万的人一样,都很单薄,却很坚韧。大家都是带着希望行走的,雨水倒影里的彩色,也承载着沉甸甸的,寄托的重量。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