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言眼神闪了闪,身子下意识地有些向后退避的意思,许乐程拉住他的手腕,抬眼瞪他:“别乱动!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消毒上药啊!”
傅斯言垂言看他,过了会儿低声:“怕啊。”
说着“知道了,我尽量温柔点”,许乐程把酒精棉球点上了傅斯言唇角。
血止住了,那伤痕看着倒是像他唇上的一颗小小的点缀。许乐程放下棉球,移开了视线。
转院很顺利。
而傅斯言陪着许乐程一起给爷爷转院时说这趟去英国后周一会回来,但周一过去,周三过去,周五过去,直到下一个一周又到来,傅斯言也没有在许乐程的生活里出现。
自从傅妈妈惦着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在傅斯言和许乐程都表示她如果愿意就交由她全权负责而开始筹备婚礼之后,傅斯言倒是很少连着一周都不曾来刷点存在感。
不过傅斯言安静得也确实合理——他们本来就是合作,不是真爱,在非必要的时候互不打扰才是塑料夫夫最该遵守的原则。
傅斯言没有出现,许乐程的生活里烦人的玩意儿却不肯消停。
爷爷转到私人医院后被照顾得很好,主治医生也告诉许乐程国外的医疗团队已经在做准备,将很快将来国内一起给爷爷进行治疗。
周三下午下了课,许乐程到了医院。
傅斯言给爷爷安排了单独的病房,如果不是各种医疗器械闪烁着指示灯还时不时发出嘀嘀的电子音,这里可能还更像豪华酒店的精致房间。
爷爷病房的门半敞开着,距离门口半步,许乐程听到了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一怔,旋即皱起了眉头。
不是他以为来看望爷爷的、自英国回来的傅斯言,而是他只想避而远之、最好永远不要见面的堂弟,许鹏程。
此刻许鹏程正在病房里对护士叨叨嚷嚷的摆着“VIP病房病人家属”的莫名威风,挑剔着病房的温度,房间的大小,和沙发的真皮似乎廉价,还比不上他家影音房八百年不坐一次的沙发。
银行马上要收走祖宅了,他还能如此自欺欺人的耀武扬威,许乐程由衷地佩服他的不要脸。
许乐程推门进去,向被许鹏程为难的护士道了歉。
护士离开了病房,许乐程还没说话,翘着二郎腿大咧咧靠在沙发上的许鹏程吹了声口哨,又向许乐程挑了挑眉,言辞眉眼皆轻佻地说:“你攀上傅家了,怎么都得对我爸知恩图报吧?”
知恩?图报?
许乐程只觉得好笑。
他们之间这种气氛早已持续多年,许鹏程压根不在乎许乐程的态度感受,撩了撩脚尖,点向许乐程,又说:“给我转一百万。”
“你是蠢也好,是做梦也好,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发病。”许乐程不屑,“别在爷爷病床前发疯。”
“你跟了傅斯言,一百万都拿不出来?骗谁呢。就着医院一个月的费用都要多少?爷爷躺着能用,我就不能?”
“你们要是蠢到能相信这种没有基础的婚姻能给你们带来切实的好处,那许家被你们拜光了也是正常。”许乐程抬手,指向呼叫铃,“爷爷的病房有专属保安,再不成人样,赶出去。”
许鹏程依旧嘻嘻哈哈:“傅斯言防着你,不给你钱啊?那简单啊,傅家有头有脸的总该给你点聘礼什么的吧?先拿来给我用用。”
许鹏程的黏糊样子许乐程再熟悉不过。那掩盖在黏黏糊糊纠缠不休的仿佛毫不知耻的厚颜之下,是不顾他人死活的冷血和毫无底线。
把人卖了,许鹏程都能笑着数钱。
从小到大,许鹏程的各种行径许乐程一清二楚,所以根本懒得去和许鹏程辩些“没有聘礼““就是有,聘礼归你?你不如去治治脑子”显而易见的道理,只扔下一句“既然不是关心爷爷来的,就滚吧”。
不屑走到病床前看顾爷爷的状况,不去理睬许鹏程脸上堆出来的含着阴险的油腻笑意。
他和傅斯言签字结婚,只为了爷爷。
许常磊和许鹏程,他们不配。
许鹏程瞬间变了脸色:“全家就你孝顺?你孝顺的话,就该知道是我们家养了你这么久,没我家你能上大学?能……”
“第一,我大学靠的奖学金,没靠许常磊和你一分一毫。第二,爷爷没有分家,我爸妈也有遗产留下。”许乐程转身,平静地向许鹏程说,“我孝顺不孝顺,你没资格评判。婶婶病了,你知道吗?”
许鹏程面色变了变:“你巴结我妈,还不是为了我妈的财产。”
“婶婶还有财产,你会放过?”许乐程嗤笑,”你当儿子的应该最清楚,她身上但凡还有一分油水,许常磊都不会和她离婚,你这个唯一的亲儿子也不会她病了也不知道。”
许常磊一家,许乐程只给婶婶面子。
爸妈去世后,爷爷忙于许氏的维系,又因为他和许鹏程只相差一岁,顺理成章地把他交给了叔叔家照顾。
在那之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但被许常磊随心所欲地训斥、责打、罚跪,被饿着、被关到小黑屋里时,他这个早年因为家境优渥而被许常磊追着求着联姻、在家道中落后被许常磊粗暴对待、想离婚也困难重重的婶婶总冒着惹怒许常磊以至于也被家暴的风险,尽可能地给了他最大的照顾和庇护。
许常磊威胁他,如果让爷爷知道他和婶婶的境况,就绝不放过婶婶。
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二岁,没有任何对抗许常磊的实力,更不想害了疼惜他的婶婶,在暗无天日里过了两年。
他后来才知道,许常磊同样也威胁婶婶,如果对爷爷透露,就永远让她见不到许鹏程。
但婶婶到底不忍许乐程的处境,终于向爷爷说出了许乐程的状况,和许常磊伪装着不让爷爷发现的暴戾。
爷爷马上把许乐程接到自己身边,同时用许氏的股份压着许常磊答应婶婶离了婚。
婶婶最终决定去澳洲和她妹妹一起生活,许鹏程却不肯和妈妈去往澳洲,而俨然以许氏唯一的继承人自居,选择了留在许常磊身边。
也是,许常磊虽然不是东西,对许鹏程这个独子倒是从来都疼着宠着,从小任由他无法无天,要钱给钱要威风给威风,也就终于养成了许鹏程这扭曲又不知进退、贪得无厌的现在。
他们离婚后,许鹏程很少和自己妈妈联系,因此婶婶的状况反而是许乐程知道得更清楚。
此刻被许乐程贴脸责问,许鹏程有了点心虚的尴尬。
那心虚很快就成了恼羞成怒。
他大声吼起来:“自己没妈就巴着我妈,恶心不恶心!我妈病了轮得到你说我?你从小就不要脸,爷爷咳嗽几声你就装模作样扮关心骗……”
许鹏程吼第一声时许乐程就按下了呼叫铃。不过几秒,保安就来了。
乱七八糟的话还没吐完的许鹏程被六个保镖“请”走。刚刚被闹得嘈杂的病房瞬间静下来,电子仪器的规律声响更明显了。
很单调。一下一下的,好像刻意要引出人心里的寂寞和空。
许乐程慢慢在爷爷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握住了爷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