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遥回答,“听说过,是号称南疆最大的蛊师家族,差不多十年前,不知道得罪了谁,全寨七百多人一夜之间全部化为白骨。当时众说纷纭,一个比一个诡异,不过多半是夸大其词骗人的吧。”
“是真的。”芳菲平淡地接话,“封家寨,我灭的。那时候我五岁,他们绑了我,我想逃出去,仅此而已。”
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若不是知道芳菲几乎不开玩笑,小遥还想哈哈笑笑说句“骗人的吧”,但此时她们却都知道,芳菲说的是真的。
碧螺和小遥都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接话,芳菲说“仅此而已”,七百条人命,是能用仅此而已形容的事吗?芳菲说“那时候五岁”,她们五岁还在草丛里采野花呢,得是什么人家的小孩五岁就能杀人放火?芳菲说是封家寨绑了她,她们真想知道是哪位勇士能绑得了可以单杀七百蛊师的她。
五岁,随随便便,单杀七百蛊师。
这还是人吗?这是人形灾厄吧……
“难道你就不会害怕吗?”碧螺有些不解。
“会。”芳菲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但是怕又如何?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我的双亲、还有哥哥,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就算再害怕、再难受,我又能对谁哭,对谁撒娇呢?我能做的,只有杀光所有追杀我的人。”
“因为战乱吗?”碧螺突然有些心疼,想起了初遇那天饿得能把包子一口吞的芳菲。这个小丫头从五岁就一个人流浪了,一定是受了很多苦,才会变得这般冷漠吧。
“是,也不是。”芳菲没有再解释。
她也没有告诉碧螺,其实比起杀人的恐惧,那时候她更怕控制不了自己力量的恐惧。
在战争爆发前,她和家人一起住在洛阳,洛阳城沦陷的那天,他们一家逃了出来。也是从那天开始,她无时无刻不被“幻听”困扰,除了她,谁也听不见那些不知所云的喧嚣,而且,每当他们将要遇到危险前,这喧嚣又会更甚。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他们在江南的一片山林里遭遇了夜莺。就是在那样一片喧嚣中,她失去了除哥哥以外所有的亲人。悲伤与愤怒止不住地溢出,耳边的喧嚣变为了兴奋的躁动,山林无端震动,无数蛊虫破土而出,撕咬着那些杀手。
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隐约能明白,那是她召出来的。
“啊!”哥哥的呼喊惊醒了她。
回过神来却发现,有蛊虫爬到了哥哥脸上,哥哥右半边的脸颊已经血肉模糊。
她怕了,连忙大喊着“不要!停下!停下!”许是强烈的意念起效了,所有的蛊虫都退回了地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些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杀手,都顾不上斩草除根,拔腿就跑逃命去了。
她看着哥哥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再环视身边数个被啃得残缺不全的尸骸,深深感受到了恐惧。
跑。
那天,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跑得越远越好,远离哥哥,远离所有人。在她能够掌控这种力量之前,不要再遇到任何人。
许是事与愿违,她没头没脑地在山里乱跑,先后遇到了几波追杀她的人。那时候的她未曾掌握刀剑之法,被人追杀只会惊慌失措四处乱跑,她的慌张又刺激了蛊虫,失控的蛊虫一次次将追杀的人啃食殆尽。
然后,在她饥寒交迫又累又困的时候,遇到了封家寨的人,那些人说着她的体内有圣蛊,将她绑在了寨中的祭台上,想要杀了她取出圣蛊。她害怕那种力量,但她更不想死,所以她任由蛊虫失控,在封家寨中疯狂肆虐。她就那样,在祭台最高处,目睹了炊烟袅袅的寨子,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变为死寂。方才还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变为森森白骨。
举目所见,生命何其脆弱。
吞噬了整个封家寨的蛊虫还在躁动,它们是被芳菲的意念召唤出来的,但它们不受芳菲的控制。当它们吞噬了封家寨,就开始往更远处横冲直撞,也有折返回来试图反噬芳菲的。
那一天,芳菲已经死心了,等待着漫山遍野的蛊虫将她吞噬。但她却没有等来万蛊噬身的剧痛,而是闻到了一阵花香,不知何时,天地间竟开满了洁白的花儿,那花灵气逼人,竟生生将所有的蛊虫逼退。
然后,芳菲看到了那个背对着夕阳向她走来的蓝衣身影,那名女子将她从祭台上解下,询问了几句关于她双亲和爷爷的事,然后将她带回了她的住处:昙族灵溪峰。
芳菲就是这样认识了她的师父,那个教会了她控制蛊术,教她看懂了她的亲人留下的手札,还教了她昙灵剑法的女子。她的师父还有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教了她赤霄剑法还有《惊鸿》。
“清幽阁的传说,是从洛阳清幽阁被血玉教付之一炬开始的,但很少有人知道,放火烧了洛阳清幽阁的其实是二阁主幽昙。”芳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碧螺她们说,“我们留在楼里的线索,会让世人都以为,幽州红枫楼是得罪了各路诸侯被烧毁,等到我们做完江南的事,红枫楼在江湖上再创传奇,又会有几人知道背后的真相呢?”
“所以,昨晚的事,你是故意模仿清幽阁二阁主的?”碧螺看到芳菲点了头,这才继续追问,“那么,金玉阁那件事,也是故意模仿曾经那位无枉教主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