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能活得下来?”
“少姜是几时过世的?”
“不久,刚过去四五天。”
“不瞒各位,”崔宜立起身,一拱手,道,“少姜娘子实是我一位故友。听闻她骤然离世,我心里很是难过。敢问各位可否告知,少姜娘子家住何处?我也好上门祭拜。”
众仆从见状,先是拿“节哀”安慰了两句,又向她另指了一间屋子,说:“乔娘子平日与少姜交情好,她许是知道的。”
据仆从们讲,乔媪是个孀居的妇人,无田无地,领着个小儿子在府上做杂役,少姜生前,仆从们常见她闲时陪着那孩童,把树枝沾了水,在地上教他写字。
往乔媪住的屋室走,不过五六步的路程。
路上,阿那双姝问道:“道长,你怎么还有做杂役的朋友?”
崔宜随口一回:“是不是朋友,和做不做杂役,有什么关系?”
檐下,把胡凳着个粗布灰衣的妇人,三十余岁年纪,头发梳得服服帖帖,正搓揉一盆脏衣裳。那盆边还蹲着个小童子,捞出衣裳来,细瘦的小胳膊奋力地拧水。他脸上大片是白斑,正是先前那捉蚂蚱的小孩儿。
“敢问可是乔家娘子?”崔宜上前,拱手相问。
那妇人仰起脸,见了崔宜,又见了她身后的阿那双姝,一惊,先把童子往自己臂弯里揽,挡住他的脸,既像是不愿人见了议论,又像是怕白斑吓到来人:“仙人与二位娘子找我有何事?”
“无它,只是听说娘子与少姜居士往来密切——娘子可知少姜居士家住何方、家中情状么?”
妇人立起身,搂着童子往自己身后藏,低声道:“雉儿,你去屋里玩。”
“——仙人,少姜娘子当真是沾惹了邪祟么?” 等童子走开后,她才叹一口气,“哎,这世道,当真是好人没好报。”
“我正是来查明根源,叫少姜娘子与其他人能泉下安息。”
清正明朗的一句话,乔媪很是感激:“我还以为会任人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她给出了一个地名,又道:“这是少姜娘子同我说的。我本打算有了空闲,去她家里串门……哎,谁知……”
“那娘子可知,少姜的兄长什么模样?”
“她的兄长么——我只见过他两面,一次是他来接少姜回去,一次是他来报少姜过世的消息——她那阿兄一瞧,也是个清清正正、肚子里有墨水的,旁的,我都不知晓了……”末了,乔媪又叹一口气,许是为这世间好物不坚牢。
崔宜温言安抚乔媪,又道过谢,正要离开。乔媪却转了身,跨到门口,向里喊:“雉儿,把鞋拿来——”
须臾,那童子奔出来,把一双薄底的青布履送到母亲手里。乔媪将鞋奉到崔宜跟前,道:“这是我和雉儿为少姜娘子纳的一双鞋,本来是谢她教雉儿写字,可是……道长,你若到了少姜娘子墓前,请替我把鞋烧给她吧。”
崔宜连忙接过,揣进怀中,许诺:“我一定送到。”
待崔宜走后,乔媪蹲下身,继续把棒槌来敲捶湿衣。此时,邻屋住的仆从一溜地闪过来。同乔媪寒暄了两句,她看似随口地问:“方才,那道长问了何事呀?”
乔媪如实相告,又替少姜哀叹两声。
邻居若有所思,忽地笑道:“啊呀,我想起家里有一桩要事,得赶紧出府去。”
*
午膳时,饭菜上齐了,贺兰夫人还未到。刺史与崔宜略讲些话。这一面,刺史问紫薇观的清修生活,又问崔宜的家世。崔宜如实相告,刺史吃惊:“众妙观主竟遣殿下来处置敝舍的此等小事?”
崔宜道:“前尘往事,居士不必介怀。我既是师傅的弟子,听师傅的差遣是应当的。”末了,她问:“居士在荆州可还住得惯?”
刺史赞叹一番楚地山水,讲自己掇一道凉席,向竹林下铺设了,卧在上头读书,是如何逍遥自在——若不做官,他当真愿意终老在此。
崔宜点头。心想,刺史于做官一事并不热切,难怪府上归贺兰夫人主事。
“不过,”刺史搔搔头,无奈道:“只是夫人她眷念家乡风物,喜啖羊肉。荆州牧羊的少,即便是有,也膻得厉害,须得从北地运……”
“岂有此理!”
一声怒骂,砸断刺史的话头。扭头去看,正见贺兰夫人跨进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