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暗的灯光照不清伊里斯特的模样,他只是把头埋进金色的长发里,回避着林旸的失望的目光。
“是我太自私,自私到明知你会伤心还要不顾反对地闯入你的世界。”
“是我太愚蠢,愚蠢到自以为可以掌握全局所以忽视了他们的劝阻把你拉入我身边。”
“是我太贪心,贪心到想要接近你拥有你把你占为己有,是我……”
“别说了伊里斯特……”林旸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去捂伊里斯特的嘴,他知道他嘴里所说的明明都是一些他最不想听到的忏悔,“我求求你别说了……”
伊里斯特没有正面否认他对林旸的爱,反而侧面肯定了他对与林旸相遇的后悔以及失忆的迫不得已。
其实,比起迫不得已,林旸更想听到的是伊里斯特对他爱意的否认。
因为至少这样他还可以糊弄自己说失忆是因为伊里斯特根本没爱过他,他现在玩够了要死了所以把林旸还原成出厂设置送给下一个人。
可伊里斯特没有这么说。
伊里斯特偏偏说的是他自私、愚蠢、贪心,没有考虑林旸的想法而不顾一切地与他在一起,这就证明其实从伊里斯特复活至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开始安排了他的死亡,甚至如果不是忘不了林旸,他可能真的就准备这样不声不响地在这世间走一遭,然后成为某天电视上的头条新闻在别人的议论中死亡。
其实林旸并不是因为伊里斯特将他的记忆删除才把他困在这狭小的宿舍里,他是因为太想伊里斯特,想到几近发疯崩溃。
流淌与血液中的爱意并不会因为记忆的失去而消失殆尽,它反而会与时间在空荡荡的心脏里酿成一湾粘稠的毒液,成为填满胸腔的瘤。
因为疼痛难耐,所以纵使他并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日子,也依旧用生命布下了这样一场漏洞百出的局,以引诱伊里斯特回到他的身边。
只要他回来了,林旸就可以不由分说地把他困在这里藏起来,用冰冷锁链将他与外面的纷纷扰扰隔绝,逼迫他与自己共度余生。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林旸想了很多,他设想过将伊里斯特困在宿舍后伊里斯特冷着脸对他说不爱他恨他讨厌他,也设想过伊里斯特被困在床上宁死也不愿与他搭话,可他偏偏没想过伊里斯特会对他说“杀了我吧”,也没想过伊里斯特会回复他关于爱的疑惑,更没想过伊里斯特会承认他爱他。
可偏偏这就是林旸最害怕的地方。
枷锁只能困住一个人的灵魂和□□,困不住提着镰刀赶来的死神。
伊里斯特必死无疑。
林旸像失去了庇护的小兽一般弓着腰蛰伏在伊里斯特被泪水浸湿的胸口,他没有安全感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呜咽地说:“求求你别说了……”
简凌死亡的理由他还不知道,而伊里斯特必死的原因也成为了结,一个结接着一个,共同组成了一张大的可怕的网,将林旸死死按在原地。
十五岁的他只能望着简凌离去的背影哭泣,二十岁的他只能跪在简凌的坟前用眼泪埋葬那个雨水多的可怕的夏天,可三十岁地他依旧也只能在得知他必死的结局后跪在他怀里哭泣。
曾经,林旸天真地以为他二十年时间足以把他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变为足以操控一切的男人,可只有这时林旸才明白,在伊里斯特面前,他的一切挣扎无非都是螳臂当车。
伊里斯特也在哭。
他哭的很小声,小声到只有林旸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处才能清晰地听到来自与他肺部的轰鸣声,他哭的很小心,小心到甚至不愿意让林旸看见他花落在发丝里的泪水。
鹅黄色的灯光仅能笼罩两个人,一个是无力的孩子,一个是自责的小偷。
他们彼此为彼此的错误哭泣忏悔着,谁都没有在提爱与不爱。
因为,隔在他们中间的根本不是爱,而是成千上百个自以为是的错误。
一个认为可以后退周旋,一个认为可以抓住缠绵,谁都没有错,却谁都把彼此推向了那个必定的事实。
伊里斯特一定会死,而林旸一定不会和伊里斯特白头偕老。
但林旸还想在搏一搏。
向来都是他被命运嘲笑,这次他要站在命运之上,强行改变这场逆风局。
所以他打开了床头柜最底下的柜子。
柜子里放着一个通体银身的首饰盒,林旸用指纹将其打开,将里面那两对用记忆金属制造的颈环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