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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策燕番外 人间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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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如天边月,看尽天下不平事。

君如池边莲,揽尽梦中星辰客。

君如雪中花,开出雪地孤春色。

只是青史不留名,灯火不过夜,惊鸿不过春。

景祐四年,为医者,怀慈悲,长践行。踏万水千山,穿风霜雨雪,历寒来暑往。

飞燕的小菜苗长势喜人,公孙策的小鸡崽早已易主。那一盒子竹叶早已泛黄,唯独院子里的一池荷花,卷舒开合,花谢花开,一如当年。如同当年不变的还有公孙策的棋艺,除了偶尔几次胜过飞燕,其余时候都是败下阵来。飞燕不曾戳破他的这点小心思,习惯了他很少宣之于口却藏于平日琐碎里的爱,也习惯了如今这与太师府截然不同的布衣生活。

闲时与君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天地之大,一盏茶,一盘棋,一医馆,一双人,安度余生。

伏月水潦,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历悲欢离合。

江南淫雨不止,螽贼螟媵,致使今年收成大坏。虫灾过后,水灾爆发,中下田皆被淹浸。两浙路所辖七州,六州皆靠近太湖,灾情惨重。难民无家可归,饥寒交迫,四下流离,伤寒、痢疾、疟疾肆虐,水患虫灾疾疫并发。

飞燕和公孙策所处的严州,与太湖相距甚远,灾情尚轻。可随着六州疫情加重,不少灾民避难至严州。

城门口挤满了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满脸乌黑的灾民,严州府官员为保当地百姓安危,关闭城门自守,只有小半灾民入了城,被安置在刚搭建起的安乐坊内。

虽名为安乐坊,内里却是一片惨淡凄凉。棚坊内挤满了灾民,你推我嚷地渴盼着喝上一碗救命粥。而这糜粥,为了能让更多的灾民吃上,熬得并不浓稠,但对于数日不曾有米下肚的灾民来说,如珍如宝。

看着一个个端着稀粥狼吞虎咽的饥民,飞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她也曾走过许许多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感受过各式的悲欢喜乐,可如今看着这么一大群流离失所的人跻身在一个简陋棚坊内,她才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民间疾苦。那一大锅稀如水的粥,是这群灾民的救命稻草,是他们这段日子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是他们没日没夜行至严州的期盼,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飞燕抱着药箱,静默地看着一个孩童磨到皮破肉烂的赤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意外落马摔伤小腿,伤口也是这般血肉模糊,急得爹爹将宫里大半的太医都请了来,好生养了三个多月,才没有留下疤痕。那些个日子,庞统日日变着法子逗她笑,盯着医女为她上药,恨不得日夜守在身边照顾她。

那年,她也和这个女童差不多大。那年,爹爹和哥哥都在自己身旁。那年,她还是庞飞燕。

“小娃娃,你叫什么呀? “飞燕鼻尖一酸,蹲下身来柔声问道。

“小谷。“女娃的声音细而无力,一双大眼写满慌乱和恐惧。

“别怕,姐姐只是想替你瞧瞧伤口。你的家人呢?“

半响也没有回应,女童眼里大滴滑落的泪已经给了答案。飞燕喉间哽了哽,打开药箱翻出草血竭,小心翼翼清理了伤口才上药。

“小谷是稻谷的谷吗?”

“嗯。”

“很好的名字。”飞燕轻抚了一下女娃乱糟糟的发,睫毛转瞬湿了。

小谷,麦田里的稻谷,能让所有人吃饱的稻谷。

平民百姓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饱穿暖,平安过日子。他们盼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可在天灾面前,人的祈愿渺小而无力。

奔波了一天的飞燕立在一池盛放的风荷前,靠在丈夫怀里久久没有言语。

“在想什么呢?”拥紧怀里娇小沉默的妻子,公孙策有些不安。自从安乐坊回来,她便很安静,安静得让他担心。

“我只是在想,人们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这世道太难了,神明庇佑不了每一个身处苦厄的人。在那些无望的日夜里,我也曾不断抄经,无助地期求神明降临,替我救回爹爹,让我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神明并没有出现。”飞燕轻叹了口气,握住腰间的大手,闭上眼缓缓开口:“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可今日看着这些灾民的惨状,我才明白有些人连自渡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甚至来不及和亲人说上一句话,便在绝望中咽了气。”

风雨尚且能伸手去遮,生离死别只能靠年岁的煎熬一点点捱过去。

“飞燕,天灾人祸,世事难料,人活一世总要面对各种艰难。现在灾民总算有了栖息之所,能喝上一口温饱热粥,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飞燕转了个身,投入公孙策温暖的怀抱,悄悄在他的衣衫上蹭掉划落的泪。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坊内百姓一路风餐露宿,流落路上所饮所食的皆是些污水野果。今日我摸过他们脉象,大多都是快速而弱小,若是不及时加以药物调理,疫症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我已与几位医官商量,须尽快研究出一个方子做预防之用。但现下官府已封城,城里药草储备怕是不够。”

“那今夜我们研究个方子?一些稀缺的药物只能找野生草药替代,所幸桐庐山上有不少草药能解燃眉之急,明日我与展昭就去摘!”

“飞燕姐姐,我们去摘什么呀?”话音刚落,展昭突然鬼鬼祟祟冒出个头,眼神四处飘。

飞燕微红着脸松开紧抱公孙策的手,快步走到门檐处,没好气地敲了敲那如今头发茂密的脑袋,“戒色大师,非礼勿视!”

“我就是看你们抱在一起才没敢进来的,冤枉啊!楚楚姐姐让我来喊你们过去吃饭的。”

“人小鬼大!走走走,好饿啊!展昭,明早你陪我去一趟桐庐山去摘些草药。我跟你说啊,如今城里的……”

余音消散在黄昏中,公孙策看着越走越快的两人,笑容又深了几分。

星光未消,五个摸黑而起的人背着篓子,迎着寒风踏上了险峻的山路。桐庐山陡峭,密林蔽日,前段日子雨水不断,上山之路泥泞一片。五人如履薄冰,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包大哥,公孙大哥,你俩没有半点武功底子,就别跟着我们上山了。”

“就是啊,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还要我们搀扶你俩下山。包黑炭,特别是你,天都够黑了,你要走丢了我可找不到你。”楚楚举着火把照了照包拯那张已经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脸,笑着打趣。

“包拯定是要淹没在黑夜中了,公孙策你这白脸书生倒是靠脸占了个便宜,丢了也好找。”

“喂,庞飞燕,我虽不习武,可这桐庐山我也是进了无数遍的,现下不过是雨后难行一些罢了,怎么就需要你们搀扶了。”

“就是!再说了,少了我与公孙策,你们可是少了两大筐药。你们啊,真是……”话音未落,脚下一滑,幸得楚楚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包拯堪堪稳住脚后松了口气,对上楚楚瞪圆的眼,讪讪一笑:“多谢娘子。”

“你倒是改口改得快。当心脚下,别贫嘴了。”楚楚举了举火把,领着身后依然吵吵闹闹的四人,缓步而行。

“上次不知是谁说要为我们搭个小戏台子,光砍了几捆竹子而已,一个手抖得把脉都在颤抖,吓得病患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个连书卷都握不住,吓得学子们以为自己的夫子染了奇疾。你们这俩文弱书生平日里可没少给我和楚楚姐姐添乱,如今还要……呀!是荆芥,多采些回去,与荷叶一起入粥可散风宣肺。”见了草药便立马忘了斗嘴的飞燕大步跳上石阶,摸出小锄刀就开始采摘。

慢了一步的公孙策在一侧替她举着火把,火光闪烁而温暖,飞燕在这摇曳于黑暗的微弱亮光中,踏遍了桐庐山。

“木香,主邪气,辟毒疫。楚楚姐姐,我们挖一些回去。”

“贯众,以此药入水,令人饮此水则不传染。包拯,多采几株。”

“升麻,解百毒,辟瘟疫。展昭,根茎也要挖走。”

“公孙策,你还记不记得《金匮要略》里黄土散的方子?用伏龙胆研磨作汤,火生土温补脾胃,脾胃健则吐利去矣。如今我们药草匮乏,不妨一试。”飞燕背着满满一筐草药满头大汗,白嫩的手脏得看不出底色,脸上也沾了泥土,一双大眼因激动而染上泪光。

低头看着飞燕兴奋的面容,公孙策的心狂跳不已。

她的泪光里藏了这世上最温柔的两个字: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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