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沈延很喜欢这座城市,尽管立秋后它依旧热得像熔炉。
“明天开学?这么早!”视频电话那头,覃沐咬着冰棍盯着电脑,指尖一顿操作,嘴上还能抽空跟祝沈延吐槽,“你家老头真是偏心,沈桓一句话,小儿子说送走就送走。”
祝沈延双手搭在天桥边上,不知在看什么半天没搭理他,覃沐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卡了?”
“看,火车。”
祝沈延将摄像头翻转,远处轨道上慢慢悠悠驶来一辆绿皮火车,汽笛声夹杂着混乱的警示声一股脑往手机另一端涌,吵得覃沐头疼。
敢情就他一个人忿忿不平,这少爷跟没事儿人似的还有心情看火车!
覃沐白眼一翻:“挂了。”
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提示,祝沈延手肘搭在天桥栏杆上,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没有分半点眼神给桥洞底下轰鸣而过的长龙。
他并非对火车多感兴趣,只是不想继续和覃沐谈论这种没什么意思的话题。绵城是他主动要来的,被父亲赶出沈家也是板上钉钉,早晚的事。
“余叙——”桥洞底下传来几声吆喝,“咋这个时候过来啰?”
祝沈延才到绵城不久,对本地方言一知半解的他按理说是听不太懂那女人在说些什么的,可方才她叫的那个名字……
“唉呀,谢谢!跑那么远就为给我们送月饼,你红姐要有你和姣姣半分体贴就好了!”原先招呼的女人扯着嗓门一个劲儿笑。
“最左边两个是红姐喜欢的蛋黄莲蓉,怕赵叔吃了过敏,王姨记得单独拿出来。”
这次祝沈延终于听清了对面人的声音,尽管被夜风带进耳朵里时稍微有些变调。
“小叙今年高二了吧?要加油啊,你姐平时那么辛苦,带个小的还要供你读书……”
王姨絮絮叨叨念着,祝沈延听了个开头就觉得耳朵生茧,可那个叫余叙的家伙却依旧耐心,女人说一句他应一声,十分听话。
祝沈延不动声色往桥洞底下逡巡一圈,视线捕捉到了铁轨边高台上站着的两个人。正对祝沈延的卷发女人怀里抱着个月饼盒,嘴上虽然喋喋不休,眉眼却流露关切,显然就是那位“王姨”。
至于他对面的年轻人……祝沈延只看得到他清爽的黑色短发和低头时衬衣领露出的一小节脖颈。
他不会转过来吧?
祝沈延这样想着,耳边又传来王姨杀伤力不高但折磨性极强的声音:“老赵这几天感冒不舒服,我炖了排骨汤,你等会儿……”
王姨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天桥上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欢声:“余叙——”
被叫到的人转头望过来,神色微微怔忡,随即又朗然笑开。
余叙张了张嘴,口型像是在应答,但声音却被身旁拖着蓝色集装箱鸣笛的火车全然盖去。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那速度本就不快,在祝沈延耳中更是被拖长了调子,摩擦碰撞,直到闪着红灯的尾巴被黑夜彻底带过。他像是被桥洞底下骤然亮起的警示灯闪得恍惚,维持着探头探脑的姿势一动不动。
旁边那人停好自行车,冲底下招招手:“你小子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帮我姐送月饼,走得比较急。”余叙瞧着天桥路灯下的两个人,回答道。
祝沈延在他望来那刻便错开了视线,听见余叙的声音又莫名觉得底下那人其实根本没注意到他。
他故作轻松地往下瞟了一眼,视线昏沉沉的,看不清楚。
天桥底下,余叙转头不知和王姨说了什么,后者笑着摆摆手,怀抱月饼盒子走远了。
祝沈延感觉余叙应该是快上来了,站直身子将空掉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踩着滑板迅速从消失在天桥拐角。
齐年朝他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当然,主要望的是祝沈延脚底下炫酷的滑板。
“看什么呢?”余叙扔了俩月饼到他怀里,“王姨给你的。”
齐年回神接住,瞧了一眼,是他喜欢的口味:“姣姣姐这么早就开始做月饼了?”
“她怕过段时间订单多,来不及,让我先送一些过来。”余叙又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帅哥啊。”齐年来了劲儿,“那哥们儿的滑板上有莱诺签名!巨帅!”
“莱诺?”
“年度最佳滑手!刚刚拿下联赛冠军的滑板天才!”齐年对莱诺的夸赞滔滔不绝,余叙的心思却显然已经跑远了。
齐年瞧着他心不在焉的神色,若有所思道:“你俩不会认识吧?”
余叙抬眼:“谁?”
“刚刚那帅哥啊!他放着那么贵重的滑板不管,居然在看你!你哪有签名值钱!”
“……”余叙不解,“看我?”
“对啊!”齐年也不解,“我就是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你的,不然乌漆嘛黑的谁眼力能这么好。”
两人迎着风沉默相对,半晌齐年才道:“真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