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江火弄丢了狐妖,心里实在烦躁,跟蚂蚁噬咬一样,坐立难安,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上不了心,搞得跟丢了魂一样,日日待在狐妖的房间里,满心期许那冷漠的狐妖回来。
每一日等来的都是失望。
他不敢派人去找,他了解狐妖的性子。
那是野狐狸,是山野间最自由的风,永远无法驯服。
流水一般,稍稍用力便会四散逃开。
君王手里握着所有人的把柄,掌握天下臣民的命运,但却始终掌控不了狐狸,毫无办法。
似乎那日的报复就是狐妖在清算这百年的旧账,此后便再无半点瓜葛,就此人间蒸发。
可是,狐妖刚刚才答应他要在一起不久,怎么就这么……不负责。
是他们妖族都是这样的吗?
令狐江火烦躁到恨不得把脑壳顶上的乌发薅个精光。
剃度出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一边,梁绕大致能感觉到苏余音去到了妖族,就这么遁了,谁也没有联系,不告而别,来无影去无踪。
那身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那手臂怎么会有那么大片烧伤的痕迹?
看得出来有些时日,可是在行军时狐妖的伤总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原以为是他们妖族自愈能力惊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谁能解释一下?
一只妖的离开,却叫两个男人寝食难安。
这天的早朝,梁绕跟妖族斗争多年的本能告诉他,有大事发生,胸口那颗血色的朱砂痣格外滚烫,像是给他的预警一样。
几步上前,躬身行礼,动作谦卑熟练,神色凝重:“圣人,妖族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必然是要有大动作,还请圣人一定先做准备。”
余光瞥到高坐明堂之上的君王皱眉,只得接着补充:“前些日子虽然达成协议,但最近这些天里面死去的妖族数不胜数,妖族性情大多直爽,怕是会不顾后果地报复我们。”
令狐江火抿唇沉默,在听到那句“妖族性情大多直爽”时,心脏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眼前早已被那不告而别的狐狸全部占满。
直爽?
那狐妖可是什么话都憋肚子里,只怕给他憋出个好歹来。
微微叹息:“孤知道了,依爱卿之见,孤该如何做?”
算了,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妖族确实是有仇报仇的性子,梁绕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梁绕眼神微动,大抵也能猜得到圣人在忧虑什么,躬身开口,语气肯定:“增派兵力,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妖族从不轻易出手,一出手便是生灵涂炭,势必做好万全准备。”
“好。”令狐江火抬眼看梁绕,底下的将军垂眸躬身,此时乖巧的神态看上去竟然有了那狐妖几分神韵,君王漆黑的眼眸中审视的意味更甚。
将这将军上下审视了一通。
将军身姿挺拔,苍松一般傲然,面若冠玉,数年的边境战争,使他眉宇间不自觉地染上杀伐之气,那浓密地眉毛总也是轻微皱着,利剑一般锋锐。
可是细看那双眼,却又发现那双眼澄澈空明,纯粹又认真,没有一丝丝杂质,再看时,又能从黑亮的双眸中看出来几分文人一样的多愁善感,似乎又有些忧国忧民。
很多人都忘了,但令狐江火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这个男人,是文武双状元,才华横溢,风光无限。
只是后来弃文从武、毅然投身战场。文人心中那些弯弯绕绕,这将军心中会少吗?
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竟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梁绕的把柄。
亲人已亡,又无妻儿。
自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没有任何办法制约梁绕。
君王都是多疑的,他一旦发现自己手中的哪一颗棋子难以掌控,便会无限地幻想,无限制约。
君臣之间,极少能达到平衡。
意识到圣人在看自己,梁绕下意识抬眼,目光交汇的瞬间,先看到了圣人眼中的冷漠心脏微微颤动,于是把身子低得更低,静静等待圣人的后话。
“那你去筹备一下。”令狐江火开口,把方才将军的慌乱看在眼里,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真伪。
“是。”梁绕手心微微出汗,他不知道圣人为什么突然会投来那样的眼神,是圣人顾忌什么……是狐妖吗?
也是……也是……
“等一下。”令狐江火叫住了马上要退开的梁绕,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梁绕赶忙站定,抱拳行礼,神色依旧谦卑:“圣人请讲。”
令狐江火歪头支腮,坐姿极度慵懒,不紧不慢地开口:“将军老大不小了,可有娶妻的打算?”
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接着说:“如果有看上的姑娘,孤为将军指婚也未尝不可。”
“啊?”梁绕猛地抬头,双目圆睁,嘴巴更是张得能塞下一个苹果来,下意识辩解,“圣人我……”他才二十九啊!哪里老大不小了!
话没来得及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住口。
圣人单挑一边眉,眼眸中审视的意味更甚:“嗯?”低低一声,携带着来自于君王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梁绕心中一紧,低头半跪下开口,生怕自己慢上一秒回去家里就要塞个老婆,声音不免有些颤抖,小心翼翼:“臣……臣日日与生死相伴,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哪里能误了别人……”
令狐江火抿唇沉默,一时之间,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陷入死寂的安静中。
梁绕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珠来,害怕君王一个不高兴给他拖出去。
他依稀记得,十年前突然被抄家的那些大臣可到现在都没有人敢提。
血流成河。
“那便如此吧,爱卿下去自行交涉,孤乏了,退朝。”说罢,垂眸不再言语。
梁绕一头雾水,也是不敢多待,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