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媓要一份安心。
赵崇衍早在册封太子仪式之前,就上书为他的三个儿女赐婚,话里话外都是同曾少川结为亲家。曾媓按下不答,可赵月华知道赐婚是迟早的事。
就像赵崇衍有过一个出自曾家的侧妃,就像赵崇苻现在的两名侧妃同样是曾家女,其中一人为他诞下一子,就像赵月华嫁入曾家一样。
做了这么多事,只为将赵、曾两家绑在一条船上。
可赵月华清楚,曾媓依旧在怕。所谓联姻,也可以反目成仇,在利益面前,孩子也可以被舍弃。
于是,近日来宠信胡僧,信其可炼金丹,助其长生的曾媓想到了最后这招。
赵月华作为曾媓心中最孝顺的孩子,自然要卖乖。
赵崇衍、赵崇苻两兄弟这才追随赵月华的话,说出:“谨遵圣旨、绝无二心。”
赵家最重要的三个人均已发话,其余子女自是依次附和。
而曾家并非如此。
为首的曾少川的反应则显得迟钝。他低垂着头,可曾媓能想象出曾少川脸上的纠结。
正当曾媓耐心即将耗尽,曾少川终于出声,郑重承诺:“曾氏子弟愿与赵氏戮力同心,保大应盛世太平。”
他的身后,一片叩首之姿。
曾少川的反应在曾媓的意料之中,但幸好他还算乖顺,最后应承下来。
她最怕的是曾少川看不清形势,还在心存侥幸。若赵、曾两家因他失了和气,日后她不在,曾家或许很快覆灭。若真如此,她宁愿在她走前,先暗地赐曾少川一死,再扶持他的儿子中进退得宜的一个上位。
曾媓转而看向已经改姓为曾的太子,此后大应文书中皆以“曾崇衍”相称,可群臣,尤其是赵家老臣心中是否接受这件事呢?
不需要询问,曾媓便知,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日后,受赵家老臣扶持的太子是否还能记着曾姓呢?她贵为天子,亦不能完全确认。她唯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孩子们一举一动,每时每刻地重复她的存在,直到让她的孩子们从骨子里不能也不敢忘掉曾姓,忘掉她。
太庙中,钟鼓声一下一下响起,震在除赵月华外,每一个人的心里。
庆祝太子册封的宴席大摆三天三夜。曾家亲王皆来捧场,只有曾少臣没来。纵是曾少川有病在身,都只缺席最后一场,并且命其三个儿子携重礼前来赔罪,姿态放到最低。
改名后的曾崇衍对于曾少川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感,只是对曾少臣多有不满,这股不满从年少时就存下。
“曾少臣还是那句“不来”?哼,他永远都是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从未变过。”
曾崇衍正在内室整理衣裳,预备着出席家宴。他特意私下邀约赵崇苻、赵月华二人见面,听到卢妃提到曾少臣回绝三日公宴,只送来寻常贺礼后,随口撂下一句对曾少臣的评价。
“曾将军身为驸马,却不肯给我们颜面,莫不是……”卢妃一面替曾崇衍系上玉佩,一面思索,“莫不是月娘对我们有何误会。”
卢妃一副越想越认同的神情,脸上布满焦急,生怕赵月华不喜她。
“虽听说月娘同驸马素来不和,但二人终究育有一子,曾将军不假颜色,莫不是月娘同我二人有何嫌隙?可是我行事不周,惹月娘不快,可需备上薄礼上门。”
曾崇衍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放心。月娘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曾少臣是被强塞给她的人,纵是千好万好,我这阿妹也只当是他是鱼目蓬篙。至于曾少臣,他本性如此,着实令人讨厌,除了陛下,谁的面子也不给。”
赵崇衍回京后,尚未同赵月华聊过她的婚事。
当年,柳家因谋反罪被处死,天下皆知。有关公主的婚事在极快时间内下嫁曾家的故事,早已传遍街头巷尾,被圈禁在江州的赵崇衍都知道。只是彼时,他苦于自身难保,听说此事,都不敢多谈论一句。
昔日自身难保,为防言多必失,曾崇衍甚少同卢妃谈起赵月华的事,清楚卢妃不了解赵月华性子而误解她是极为正常的。
卢妃对事敏感,这些年待在他身边受尽苦楚,更加多疑,生怕在小事上得罪人。思来想去,都是他的过错,都是他没有保护好娘子。
于是,曾崇衍拉起卢妃的手。
“是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卢妃微嘟起嘴,带着对自己的埋怨。
曾崇衍轻捏了卢妃脸蛋,戏谑道:“你也是为我着想。为夫岂会怪娘子。”
卢妃破涕一笑,被曾崇衍牵着手来到前厅,迎接赵崇苻、赵月华二人。
“见过阿兄、阿嫂。”
赵崇苻、赵月华二人浅浅行礼,卢妃笑着回礼,姿态低微。
曾崇衍未等赵崇苻、赵月华二人行礼完,连忙止住:“不必多礼。今儿请你二人,是为一家相聚,开怀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