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堂堪比早上八点的集市。
林琅木着脸听言官声嘶力竭、口沫横飞地弹劾自己“嚣张跋扈、目无法纪,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车轱辘话来回滚,中心主旨就是“南御司权利过大亟待收回”“阉人乱政,国将不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模样林琅还是觉得这一个个的不去演戏实在可惜了。
这满脸正直好似全无私心,丝毫不提林琅打人的原因,仿佛只是为了朝廷除他这颗毒瘤。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底下人你争我吵半晌,布满褶皱的面皮暗藏不耐。
林琅一句未曾反驳,只是老老实实定在原地。
直到登闻鼓的重击穿透重重宫闱,如白日惊雷,猛然打断了言官的涛涛巨论。
刚刚挨过三十廷杖的青年一身素白丧服,腰腹部依稀可见血迹渗出。他双手捧着盛满证据的木匣,身形微晃却步履坚定地迈进朝堂,锋锐的视线划过每一个人的面容,在林琅身上微顿,而后不着痕迹地移开。
青年跪伏在地,仰首定定看着高台之上的天子:“微臣杜桓状告王氏一族草菅人命,我杜家连同襁褓小儿在内共九条人命皆丧于他们之手。”
朝堂上下一片哗然,王家人脸色难看,颤巍巍捂着胸口直骂:“胡言乱语,我王家一心为国为民,岂容你在此诬陷,还请陛下明鉴。”
青年朗声道:“是真是假,自有陛下定夺,自有证据评判。”
天子神色不变,沉声道:“把证据拿给朕看看。”
——王氏一族手上人命岂止杜家九条,你猜何为无一人得以伸冤,打蛇打七寸,你若拿不出真正能让陛下在意的罪名,不过是让王氏手上的罪孽再添一笔罢了。
——陛下近日为禹州雪灾烦忧,前阵北部受外族侵扰刚用去大量军费支出,如今赈灾又急需银两,国库正是空虚之际,若是王氏挪用款项的事情被陛下知晓,你猜,陛下可还会偏袒王氏?
——这证据早就被王氏亲自交到你的手里,究竟是忍一时之气还是反击,全凭你自己如何抉择。
陛下的反应与那人猜测分毫不差,杜恒眼中划过失望之色,将证据呈上后,还是按照那人的指导,继续陈述道:“微臣杜恒,原为户部度支司员外郎,主理票支旧籍分录。臣在整理旧账时偶然发现一些问题,账本的一些款项上细类支出明显超出市场正常价格。”
“陛下请看,前年三月份的那一批织锦薄丝,当时由于西镇柔缎风靡京都,织锦薄丝价格大幅下跌,账簿上却显示用了超出三倍的市场价购入。于是臣便偷偷查对账目,发现问题远不止一处。”
“还有一些官员的俸禄也有蹊跷,在这名录中有位我恰巧认识,那人在今年五月份因病去世,据走访我得知,上面记载的丧葬费并未落到其家眷手中。仅仅是被我查出的疑账,零零散散加起来便有上百处,若是加起来……”
杜恒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惊天数字。
“说来惭愧,臣未来得及全部彻查,却遭到了王氏的警告,臣家中夜晚突然走水,臣家中亲人全部葬身火海,唯独臣侥幸逃脱。我杜家府邸简陋,出入方便,如若遇上大火怎会无一人逃出,臣觉得事有蹊跷向京都府衙上诉,京都府衙最后却以自然死亡草草结案。”
“而后臣几次三番遭受暗杀,若非臣早有留意,现今便无法将证据呈上。自京都府衙一事,臣自知与王氏无法抗衡,唯有敲响登闻鼓,请陛下主持公道。”杜恒悲从中来,声音已是哽咽。
“你们王氏可是当国库是自己家的?可以任予任取。”
“我王氏绝无此意!恳请陛下误被小人蒙蔽!”王氏几人顾不得一把老身子骨,以头磕地,嗓音颤抖,就差没有指天发誓。
皇帝闻言已是大为震惊,看过证据后更是怒不可遏,不顾王氏几人的哀声辩解,吩咐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并再三强调,但凡牵涉其中的,无论官职大小,所涉金额,一律不可轻饶。
这个案子没处理好,保不准会朝野上下得罪个遍。
大理寺卿暗暗叫苦,却只能硬着头皮出列接旨:“臣定当全力以赴,彻查此案。”
看着大理寺卿信誓旦旦保证,林琅维持自己身为反派的逼格,微微一笑,功成身退。
方才还以谏作伐攻击林琅,妄图将他拉下马的王氏转眼便自顾不暇。
系统:?
“宿主,一直和你不对付的谏官被栽了个跟头,这也是在你的谋量之内吗?”
得到满意的结果,林琅心情雀跃:“我猜到了有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但出发点只是为了鸣不平。”
这场涉及贪腐和谋杀的案件牵连广,时间跨度大,杜恒递呈的证据还需要一一核实,所以便先搁置一旁,进入下一个议题。
皇帝提及禹州灾情,让朝臣各抒己见。
出声上奏的是户部侍郎,按照目前的状况,户部尚书也是王家人,眼看这位置就要做到头了,只好他自己先出来顶事。
赈灾首先要考虑的是什么?是银两,是粮食。
总的来说就一个字,钱。
户部侍郎为难道:“陛下,近期有军费开支,举办邀春宴及其余日常支出,而离赋税期还有一阵子,在此期间国库暂无过多余力支撑赈灾。”
皇帝皱着眉听完,本来对王家的不满算作七分,那现在已经化作十分,将赈灾任务交托给王家的念头也完完全全打消了。
“那你先让户部拿个数,改日呈报给朕。”
经过几番讨论,最后敲定由傅照傅老大人,也就是主角恩师来统筹赈灾事宜,左右理助与原剧情中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