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教,万籁俱寂。轰然间!
“走水了!”
“快来人,来人啊——”
“快跑啊......”
月色如洗,地下,高耸的尖顶楼阁间,在一片片随风摆舞的赤色纱练的吹拂下,“咣当——”一声,支起的火盆子里焰火跃动,一块块赤橙吃黑的焰石也掉落出来,砸在一人脚背上,当即便把那本就被烈火灼烧得撕心裂肺的人,逼出痛苦无比的嘶喊。
“教主——”
“教主呢,救教主——”
“教主,救我们,啊——”
混乱的人群,人人自危,结局皆不过被楼阁之上早已观察了许久的黑衣杀手一跃而下举刀了结了性命。血月,杀戮骤起。
这时在山下的教派门口,屹立了百年不倒昭彰其魔教身份的塑像——一座笔走龙蛇的止字形青钢玄武石雕塑,原意叫欲上山为武林除害的江湖人士止步于此,止杀于此。现下,这止字形雕像旁此刻还有着一小队人马,他们原本是现任教主座下右使的一支精锐,原三百好汉,现却都大多折损在了护送教主夫人下山的道路上,所以当他们出现在山门口,就只剩下了零星的十三四个。虽只十三四个,亦个个忠心护主武艺高强,誓死将教主夫人安全护送下山。
眼看快到山下,却突然一道叫人后背生凉的杀气直直地向中心的教主夫人打来,领头的右使护卫不及,一把将大腹便便的教主夫人拦腰横抱,飞速跳出了杀伐中心,又轻盈的落在这狭窄的山路旁一颗稍大些的青石上。
但他手下的那些护卫们却没那么好过,十几个人,现在又折损过半。
这杀戮来得如此之快,几乎所有人都未看清其样貌就被毙命。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屹立了几百年的止字大像轰然倾塌,一如这建立了几百年之久的教派,一夜间就荡然无存。
右使咬牙切齿,他本欲上前帮助弟兄但现下却什么都比不得教主夫人的安全更重要,于是抱起教主夫人只头也不回地运起轻功飞速往山下奔去。
右使知道那些剩余的弟兄仍会拼死拦住叛徒,即使拦不住亦会为他争取稍许时间,只是这一次,似乎所有人都低估了这叛徒的手段。
唰唰唰的风声在耳边呼号,似一道道刮来的利刃般刮人脸。要知这江湖人在外惯的是风餐露宿,更莫提被追杀,往往能剩下半条命都是老天可怜。但教主夫人却不同,右使无法,只得叫教主夫人尽量低下脸儿去,可教主夫人疼得不行,在右使怀里痛得缩成一团,好像是快要生了。
右使心焦如焚,偏偏身后被远远甩开的那个叛徒又跟了上来,但听右侧斜后方,窸窸簌簌掠过的竹林飞叶声之中,还夹杂着两道利刃的声影,似高速旋转而来,长着两张尖利的钩牙,在血月下散发淡红微光。
“唰——”
一弯钩牙打来,右使飞身闪避,身体落下地面。
“唰——”
紧接着另一弯钩牙不知从何处旋转而来,鬼魅般的身影,活像此刻天上那弯惨淡的月。
右使武功高绝,特别是轻功一途,更是冠绝天下仅次于那西南面明月峰泠月派的素尘女侠。可即使是如此的轻功也不是这叛徒的对手不是吗,因为这叛徒压根就不是个人。
右使气喘不顺,突然,他发现那两弯血月都没了踪影,它们一击过后就销声匿迹。
这儿,安静得简直诡异。
血月如洗,杀意成风。突然,四周寂静的山林都出现飞花逐叶升上半空,深夜,一个人的身影骤然降临,他好像忽然出现般,也好像是从那高空上悬挂的血月中降生般,总之他一出现,便伴随着纷争,鲜血,与痛苦。
右使睁大了双眼,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景观。
墨绿的梢叶尖,那人足尖轻点,伸手向虚空中一勾,那两弯销声匿迹的血月便霎时出现在他两手间。右使这才看清,原来这要命的暗器正是教中的传教至宝——赤雪双勾。
可这宝贝为何此刻看起来有点不同?右使原是见过这宝贝的,所以心下惊疑不定。
赤雪双刃几百年来从未开封,原来一开封竟会......浑身散发红光么?
就好像......
“就好像那话本子里的魔物是吗?右使大人——”
耳边陡升一道温热的吐息,胸腔中强烈跳动的心脏更加疯狂跃动起来,好像一瞬间被注入了更加新鲜的血液,刺激得叫四肢百骸都按捺不住的煽动了起来。
“右使大人,你的骨头怎么都在咔咔作响啊?”
更加近了,黑暗中,唯头顶月亮淡淡的红色余辉下,右使不得不彻彻底底的看清了这叛徒的面目。
“真的是你吗?”右使不敢相信,几乎下一刻就想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不过话在嘴边又咽了咽,这屠戮教派的叛徒,我原是后悔与之相识的。
那人的面目只一瞬又很快匿入了黑暗,只见那人戴上一只银色的面具,无色的薄唇一开一合。
“所有人都害怕我。”
那人说,可声音却渺茫得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甚至不如他手上两柄贴合旋转的赤雪双刃发出的声音更醒耳。
“可我知道你不会。”说着,那人举起手中的赤雪双刃,双刃很快发出了嘶嘶的叫声,似蛇吐信,若众鬼哭。“绝世境啊——这便是要付出的代价么?”
周遭的山林发出窸窸簌簌的声音,深夜,这穿林而过的风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喊。右使捂住耳朵,身边的教主夫人却晕死在地。
“夫人!”右使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还来不及察看,却见教主夫人淡紫色的衣裙下,两腿中央的位置里蔓延出一股股血花,伴随着透明的羊水。
右使还未娶亲,更从不知该如何给女子接生,此刻见夫人晕倒,更莫提身畔还有强敌环伺。右使手足无措,却不想一时乱了分寸毁坏大事。正想将教主夫人抱起可是教主夫人的胸口处突然喷涌出一道道血浆,溅起的血浆瞬间喷了右使满脸。
右使怔住了,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大颗大颗的血珠却顺势落了下来,又滑进眼眶,将他眼前的世界全部染成了血色。
右使忽然想起下山前教主挡在他们面前要他把夫人安全无恙的带下山,保护起来,最好再不入武林。右使忠心耿耿,一路来都心心念念着教主的临终嘱托,只不过这变故来得太快了,门派上下,任谁都没有料到这叛徒会是谁。右使梗着脖子慢慢低头去看,只见怀里的夫人紧闭着眼,心口上直插着一柄赤雪。
面如死灰。
赤雪形如弯月,全身都布满着倒刺,右使没想过撤退,于是他的左手也不可避免的被急促而来的赤雪剜伤,勾进到血肉里,切断了手骨。
右使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经过许多惨烈的事,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连回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打败下场,自己并不在乎这根要断不断的手,可夫人已死,难道我教最后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右使忽然觉得可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长剑,右使闭上眼,便想自尽以殉教主,可很显然那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听风中呼号着另一柄赤雪呼啸而来,右使举着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赤雪扼住头颅,似锁链般半套住了脖子,最后死死的钉在了一棵树干上。
这时,那伫立不动的叛徒缓步向血泊里的教主夫人走去。
右使心头猛跳,也顾不上自尽了,连忙张嘴大喊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你这个叛徒,贼子,无耻小人!枉费教主昔日待你不错,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杀了夫人还不够,有种都冲我来啊!”
右使愤恨的叫骂着,几乎把脑子里他所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话都喊了出来,他不想真的激怒那人,可那人竟还真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模糊不清的面目像沉进了永夜里。
那人说:“你想你们唯一的小主子也这么随她去了吗?”
右使愣了一瞬,转脸又啐了一口。然后便不再言语了。
右使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会放过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正夫人已死,自己的任务失败了。
见到这情况,那人却也不恼,若右使细心去看,甚至能见到那人银色面具下裸露出来的薄唇轻轻上扬,是笑了笑。
“这女人气息已绝,再不把肚里的小崽子取出来,就要一尸两命了。右使大人,你最好安静一点,莫要挣扎,万一我一不小心就要了那小崽子的命......”说着,那人右手一扬,插在教主夫人胸口里的赤雪拔地而起,落在那人手中。“就不好了。”
话音落,那人看也不看右使,指点着赤雪,哗哗地在空中飞舞几下,夫人的肚皮便如花儿般打开了,直接露出最里面静静躺着的男孩儿。
“嗯,还有气儿。”那人说。“给你吧。”接着用力一抛,将孩子抛上半空。
右使目眦欲裂,顾不上套住脖子的赤雪便想要飞身去接,而赤雪也在同一时间里拔离了紧紧钩住的树干,旋转两下,回到了一旁伫立的那人手中。
接住了孩子,右使的手都还在颤抖。这算是劫后余生么?可若是,为何这一切会来得如此快,又去得如此快,好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戏码,戏幕落下,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支撑着身子站起,单臂抱住孩子,右使的左手已被他自己切离。简单包扎两下,他便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走。
不明白那人是何意思,更怕他回转过来要了小公子的命,右使只得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深夜,从山顶到山门口一路鲜血淋漓,唯一人迎风独立往山下望去。
而头顶,一轮清辉明月,万籁俱寂。
“杜叔,杜叔?”
杜月寒疑惑的看着对面突然沉默的中年男人,奇怪他突然沉默。杜叔说要给自己讲故事,现在却情绪大变,全然不似平日。
“还有吗?您在想什么?”
杜错恍然间回神,便见杜月寒担心的看着自己。记忆里那个抱在手中安睡的孩子竟不知何时长成了大人模样,还愈发……与他们相像了。
如何不令人欣喜又怅惘?
定定神,杜错开口道:“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以为杜叔是在考验自己刚才有没有认真听,杜月寒垂眸正色。
“尚有一线生机。不差。”
于是杜错又问:“那你知道这故事里活下来的两个人现在在哪儿吗?”
杜月寒一怔。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您没必要这样问。如果这是真事发生过的,那我想他们现在一定活得好好儿的,暂无人打扰。”杜月寒认真答到。“但您既然这么说了,莫非,是想要我去寻找他们?”
杜错缓缓摇头。
“那他们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杜叔,您今日怎么了?”杜月寒问道。
实在是奇怪得很,他记忆中,杜叔从来都是皆是少言寡语,行事实事求是,不会故弄玄虚,今日怎么……
“故事里那个孩子就是你。”
杜错突然道。眼看着杜月寒一瞬间表情凝滞的脸,顿了顿,又下定决心。
“而右使,便是我。衡教,是你的家。教主跟夫人是你爹娘,他们早已经惨死了,至今凶手不知,大仇未报。”
完全没想到杜叔会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还每一句都在颠覆认知。杜月寒觉得自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您、您说什么?”
杜错站起身,看向远处的沙丘戈壁。
黄沙漫漫,他们在这个远离中原武林的地方,一眨眼,生活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衡教一夕覆灭,教中至宝落入他人手中,又以更加血腥残酷的方式回敬所有人。教主战死,夫人即将临盆,跑不快,最后还是……幸而你活了下来,我带着你遵从教主遗愿,离开武林纷争,来到这里。本想一生不将此事告知与你,可……”
杜错低下头,长久叹息。
“你应该有知晓一切的权利。”
听完,杜月寒早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
难怪小时候没有爹娘相伴,问杜叔,他也不回答,自己便只好懂事的不再问起;难怪他与杜叔皆乌发白面、黑瞳瘦骨,与当地人长相并不一样。原来一切的答案都只是因为他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从小颠沛流离,世间早没了亲人存在,现在,还多了一样血海深仇。
一瞬间凌乱的思考了许多,杜月寒抬头望着杜叔的背影。没有想哭,也没有很愤怒,他只是盛着一双波光粼粼的凤眸,那眸中已有千言万语,诸般心绪难表。
“为何要毁了衡教?”杜月寒轻声问。
“又为何要留下我?”
杜错心头颤动。
不用回头看,也能勾勒出此时,这个由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少主会是什么样子的。
听话懂事到从不大吵大闹,学武一点即通,学文也能琅琅上口,绘画,更是天赋异禀,用树枝在沙地上就能画得很出色。
教主,夫人,你们会高兴吧?
于是又生生忍下了。
没有回身安慰拥抱。
“他们说,衡教是魔教,残害武林同道,搜刮天下武学至宝,甚至……”似是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杜错闭了闭眼,挣扎且痛苦。“还吸食人精血练功,是人人得而诛之。至于你我,大概他们并不放在眼里。”
“魔教?大概?”
杜月寒反问,忽然笑出声来。
真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什么话语才能正确面对这突如其来尤甚当头一棒的现实。
其实很多事小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但那时候缺一份亲口告知的肯定。本以为早习惯了没有父母在身边的人生,没想到此时此刻却还是会心头涌起不知名的剧痛,一面想发泄出来,一面又不停往回流,在胸腔里作争斗,搅得心脏一阵阵抽痛,像滚水在里面煮开了。
捂住胸口,杜月寒跌坐回凳子上。
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不告诉你,是怕你从此只为复仇而活,那不是教主跟夫人想看到的结果。”
看到杜月寒这副样子,杜错同样难过。可是覆水难收,他说出的话他不会后悔。更何况,他也相信他们的少主,有担当,有能力,可以整理好自己,做出适合的决定。
“如今,不论你是要回中原报仇还是留在这里就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过我都不会再过问了。”杜错走上前,拉杜月寒站起。
“不过只一样,他们希望你能活得快乐。”
黄沙漫天,一轮红日当空,各自交相辉映,在逐渐蓝黑下来的天空中闪烁刺眼碎金。大漠的黄昏,奇异瑰丽。
杜月寒挣开杜错的手离开小院,杜错在后面喊他,也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渐渐走远。
黄沙,吹散足迹。
“他带了剑,应当不怕狼群袭击。”
杜错望着那消失踪影的地方,喃喃道。风沙吹皱了他的面容,不复昔年青春样貌。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看着星星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可问题是,这里,还能称作家吗?”
西风刮过,小院跟院中独立的男人一同隐没在视野里。数百里外的小镇上,人头攒动,往来商队跟居住在此的民众一同出现,造就了这座镇上不同风味、不同风格的美食美物,以及不同语言民族文化的交流与碰撞。
杜月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却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这里。杜错允许他跟村里的孩子们玩耍,也可以带着他四处行商,走遍大漠,却不准他与那些中原来的商队旅人多交流,所以次次都算跑马观花,办了正事就离去,并未好好逛过。
自半月前离开杜错后,他还是自己一个人闯荡了这许久。没出什么事,也没遇到可疑的人看来杜错的担忧实属多虑。
进入胡姬酒肆坐下喝了口酒,杜月寒叹到。
一个并不被放在眼里的魔教右使跟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真能辗转流浪至此?既然真的是毫不起眼,并不构成威胁,又何必再派人手来到大漠追杀还一派就是十六年?
也许杜叔就是哄骗自己,也许他还是想考验我的功夫能不能独当一面。杜月寒这样想着,又仰脖喝下一大口烈酒。
“咳咳、”
不出所料,当即呛咳起来。
低头擦拭酒渍之时,一个身形饱满姿态张扬的女人扭着腰走了过来,戴着金钏儿的手臂一下掀开了杜月寒头上的斗篷。
杜月寒一惊,抬起脸一看,正好与那女人视线交汇。
绿眼睛,高鼻梁,褐色的卷发,布满雀斑的白脸,不像当地人。
而那女人同样颇为惊讶,惊艳的目光在杜月寒身上上下打量。忽然笑出声来,笑声爽朗。
“我的酒可不是这么喝的。你要这么喝啊,一会儿就得醉倒任人搜刮干净钱财咯!啊哈哈哈哈哈——”
女人笑得十分放肆,倚在桌前,胸前挤出的两团白肉跟着这笑声跃颤。
杜月寒从前也见过许多衣着清爽大大方方的女子,所以并不十分难堪,只是不像这般靠近,一时有些不知该往何处看了。
“我的店不收无名无姓之人,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啊我就治你一个不懂美酒之罪!”
女人撑着桌面,忽然间靠近,几乎脸挨着脸。
“我,名杜寒。”
缓缓退开一步,杜月寒不动声色的观察周遭。
女人点头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笑道:“我叫玛莎,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绿腰,你觉得怎么样?”
因着不确定会否有更多意外产生,杜月寒一面小心观察一面回答女人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绿腰姑娘这名字取得很好。”
女人听得哈哈直笑,不知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一把抓住了杜月寒的手紧握,女人睁着一双绿眼睛期待的望着他。“真的吗?你真这么想?杜寒,别骗我,我相信你说的话。”
“当然。”没想到被这热情的女人握住了手不能离去,杜月寒扯出一抹微笑。
“清灵如翠鸟,矫健若游龙,正是绿腰之态。绿腰姑娘你的名字很好。”
没想到女人听完一愣,更是哈哈大笑。
“姑娘?哈哈,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姑娘了。杜寒,你令我惊讶。”
“是吗?”杜月寒蹙眉淡笑,右手五指皆按在桌面上,离自己的长剑不过半指距离。
左手递上钱币,杜月寒正要起身离开,大门外,却忽然闯进来一伙头戴布巾穿着小褂的异域人,为首的腰间佩一把做工精美的匕首。
他们一进门便高声说话,女人立马迎上去,他们之间用的是异域语言,但杜月寒听懂了几句。
“玛莎,你又发骚了。”
“嘿,什么叫又?说得你好像清清白白一样。干什么去了?快说说呀!”
“男人不需要清清白白,那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我去养家糊口,那你呢?有看好我们的家吗?”
“那还用说?你放心吧。”
“是吗?看起来不像。不过你听着,要是你敢背叛我,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然后扒光你的衣服绑到店门外示众。我说到做到。”
“哦行了吧,这话你已经说了几百遍了,我都听腻了。”
“有这么多吗?我改天数数。”
“哈,今晚慢慢让你数个够,怎么数都行。”
他们边说边笑,伴随着肢体触摸,行为实在放浪。杜月寒转过身,打算待他们走了就离开这里。
可那男人偏偏不放过他,杜月寒低头饮酒,那男人一边由女人牵着进去,眼光却还一直在他身上打量,最终猛地踢开了板凳坐到杜月寒对面,把手往桌上一拍。
“嘿!瞧瞧这个小白脸,原来还是个奶娃娃啊!瞧这细皮嫩肉的,毛长齐了吗?敢玩儿老子的女人?”
男人邪佞的挑衅道,斜眼瞥向桌旁的长剑,伸出手,竟是想抢走。
“怕不是个玩具吧?老子看看!”
杜月寒眉间一凛,右手按住剑身,左手出掌抵住男人的拳头,内劲萦绕腕部,三两下卸了男人手力,桌下腿一踢,最后将男人一下踢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你找死!”
男人怒吼起来,拔出身旁一人的弯刀,一边走出门大喊着要杜月寒与他决一生死。
“这里场地太小,你敢与我出去比试比试吗?输了,就留下钱财滚蛋吧!”
杜月寒站起身,毫无惧色。
“那我要是赢了呢?”
“你赢?”男人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那就免你在此所有花销如何?”
“杜寒!”
酒肆门口,传来玛莎担心的呼喊。而其他男人皆哄堂大笑,似是根本不相信他的能力,也当做一场笑话看。
这还是第一次离开杜叔自己面对一切,杜月寒自负有不错的武功,遂莞尔一笑,提起佩剑走到对面,与男人对峙。
“开始吧。”
大漠上的天风沙蔽日,在场所有人蒙着头巾观看这一场比斗,其中不乏小孩儿,这里的人见惯了争斗,杀戮与鲜血,就算是小孩儿,你要敢掉以轻心,也照样能害得你苦不堪言,三生难忘。
杜月寒觉得眼前那个男人没什么危险性。
他不会武功,只有几招拿刀的蛮劲儿,虽然在普通人中确实很危险,但他今天看走了眼,偏偏遇到了自己。他不会想与真正的习武之人比试的,那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威力。
如此思量着,杜月寒打算好点到为止,让人知难而退便好。
杜月寒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男人挑起黄沙迷他双目,小伎俩,他躲开了。又来?杜月寒抬臂去挡,男人立马转而捅他腹部。杜月寒挥剑阻隔,不想男人又忽而往上,一把白色粉末就洒在了他脸上。
瞬间,杜月寒感觉到双目剧痛。
“杜寒!”
见到这一幕,玛莎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
不过应是被人拦住了,那音源还停在原地。紧接着杜月寒又听到男人的邪笑,猖狂极了,胜券在握。
“小娃娃,这点子能耐还是回家喝奶去吧!哈哈哈哈哈!”
笑完,男人举起刀再次砍来。
杜月寒双眼剧痛一时看不见,但他听得见。握剑的手疼得颤抖,仍是咬着牙运转内力,挡去了男人全力一砍,将人再次狠狠飞踢出去。
而这次,便不止是狗啃泥。
远处,男人发出断续的痛呼,杜月寒也脱了力,撑着剑半跪在地,一手捂着眼睛,口中吸气。
“杜寒!”
玛莎终于挣脱开束缚奔上前,跪在杜月寒身边,小心翼翼的察看他的伤势,然后舒了口气,扶着杜月寒起身。
“还好还好,只是石灰,不要立马沾水,放心吧杜寒,你会没事的。”
双眼的剧痛,连带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又发热,杜月寒没有推开玛莎,不过仍是冷下了语气。
“绿腰姑娘,你何不趁我病要我命?反正,你与你丈夫,干过很多次了吧?”
听到这话,玛莎一愣,甩开杜月寒手臂,但很快又扶住了,带杜月寒进屋。
“你只需记着是我救了你。杜寒。”
晚间,杜月寒靠在床头休息。
“叩叩叩、”
打破寂静,玛莎端着餐盘不请自来。
盘上都是些烤过的新鲜蔬果,以及一整扇羊排,和一杯羊奶。将这些东西放好后,玛莎坐在床边又开口劝杜月寒。
“杜寒,你就吃点儿吧?不吃东西伤怎么会好呢?你的身体又怎么会成长呢?瞧你还是个少年,家中父母该有多担心?好男孩儿,吃点吧?”
嘴边,又递上一张胡饼,杜月寒皱皱眉,偏开脸。
玛莎见状也恼了,丢开饼。
“原来孩子们都是这样难办。哈桑伊大婶儿劝我趁着年轻早日生子,但我才不要呢!”
不懂她在嘟嘟哝哝些什么,杜月寒眼上覆着纱巾,侧耳听玛莎半汉语半家乡话的絮叨。
“我原本瞧你像我弟弟,而后觉得你本事挺大,是个男人。现在看来嘛!原来只是个不肯吃饭的娃娃!不就是一时看不见了吗?用得着这样?要我说啊,你还是江湖经验太少了!”
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杜月寒受不了她,猛地站起身甩开腰间缠绕的鞭子向桌子打去。
餐盘、餐盘上的食物,一时都通通飞了起来,杜月寒抽身上前,轻功如翩翩起舞,一切如探囊取物般简单,眨眼间便接住了所有即将要掉到地上的食物抱了满怀。然后才回到床边,慢慢的吃了起来。
玛莎又欢呼起来,抱住杜月寒手臂不断的夸他真厉害,杜月寒往旁边挪了挪,玛莎毫无所觉,拿起胡饼掰成小块又要喂给杜月寒。
“可怜你漂亮的眼睛了,真可怜,嗯,不过它会好的,相信我吧!”
杜月寒吃了几口便饱了,推开玛莎的手,玛莎反倒一把握住了他双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杜月寒很确定,这个女人的语气写满了对他的怜悯与惋惜。
“哦天呐!你怎么吃这么少?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应有的食量。”说着,玛莎倾身而上想要多喂一些给杜月寒。
杜月寒不欲伤她,也不喜与人这般靠近,只好起身避退。谁料玛莎也跟着下了床,紧紧追赶,将他又逼到了墙角。
感受到身前热源的逼近,杜月寒偏开脸,冷声道:“绿腰姑娘,多谢你的款待。既然东西已经吃了,你该走了。”
但玛莎好像没听懂他话中之意。
又或许,只装做没听见。
“哈哈哈哈哈——”玛莎的笑声再次响起,那般爽朗,却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