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天罡星同意留下草生之时,已过去半个多月了,这些日子里,男人照旧每日待在洞内,一时习武,一时拿起铁锹慢慢挖掘。
师父不再来,草生也在第二天被带走了,仿佛那晚的事情从没发生过。男人有时觉得无所适从,更多时候告诉自己只需要等就好了。
只因师父就是这么教导他的。
无论是抓小孩搜集药材,还是其他,等待,都是他人生最必需的品格。
认下一个死理,开始一段轮回,不过生来不见天日,倒也发现不了有什么不对劲。
扭曲的、狭窄的,通通都没关系,只要别再加上腐臭的就足够生活了。
毕竟他的梦想从来都是简单的。
打完一套拳后,男人又开始清扫山洞,他每日都要打理一遍,就算十分忙也一定会挤出时间。灰尘扬起,眼前一暗,晶亮的尘埃颗粒忽然全都消失不见,洞内短暂的灰暗伴随的还有那陌生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不是师父的,那又是谁呢?
草生的脸看起来更瘦了。
不待男人反应过来,草生已大步冲了过来夺去他手中的扫帚一把抱住他,喊他哥,然后还要跟他量量身高。
男人彻底懵了,他又像个听不懂师父命令的小孩,学不会高深武功的笨蛋了。不过看到草生这样伶俐,便知道伤已全好了。
任由草生抱着又放开,男人垂首看草生黑瘦的脸,点点头,双目木然移动,语气毫无波澜得就像在评价一件死物。
“嗯,你高了。”
草生嘻嘻地笑,并不去计较男人的冰冷,他绕开男人站到石凳上,叉着腰,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一起宣布似的。
“蒙师父不弃,收我做徒弟,从此后再不必流落街头了!嘿嘿,也感念师兄手下留情,救我一命,才有了这样的机缘。师兄啊。”说着,草生放下手,看向地上的男人。“你要有个师弟了,高兴吗?”
男人望着草生大大的笑脸儿,没说什么,又背过身去,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诶!师兄啊,你不高兴吗?是我惹你了吗?师兄师兄,你说话呀,别不理我。”见状,草生赶忙跳下石凳,追着男人走。
躲不开,避不过,男人停将下来看草生。
那眼中,明明就只有小孩子天真高兴罢了。
男人摇了摇头。
“没有。”他轻轻答道。“师弟,我替你高兴。我只是不明白,我怕师父会对你不利。”
“嗐!怎会呢。”没想到听到这话,草生摆摆手,嗤笑道。“师父仁爱之心,见我有病,当即就放了我,还要我回来跟你作伴呢!嘿嘿,师兄,我从前流浪惯了,没跟人一起相处过,你可要多教教我。”
他讨好起来,但男人似乎更在乎其他事。
“师父可有赐药给你?”男人问道,一边掏出自己用的那瓶药。“我不知你的病症是否跟我一样,所以那日不敢强行与你用药。我就怕……师弟,你,你知道了吗?”
“啊?知道什么?”草生疑惑道。
“就是……”
男人突然变得犹豫不决,手中扫帚捏紧了。
草生日淡淡一笑,事实上,看到男人这样子他就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这家伙,还真是好玩得紧。不就是想说自己就是那个江湖上逃逸了好几年的抓小孩的魔头嘛,不就是想说这整个门派都是个贼窝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不想想,是谁把他抓来的,现在倒开始顾虑重重,想起不能说了?
而且还会掉眼泪,跟个女人样婆婆妈妈的。
烦死了。
“既然入了师父门下,那我一生都是师父师兄的人了!”抱住男人的胳膊,草生仰着脸儿认真道。“我什么都不管,我就要陪着师兄!师兄,咱们去找师父也给你治治吧!我不想你早早去了,我想你好好活着。”
男人一怔,身体也僵硬了。
“你、你说什么?师父给你治好了?”
“是啊。”草生点点头,不解的抬头望男人。“师父这些天给我治病,我已经全好了。为报答师父救命之恩,师兄知遇之恩,我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师兄,你的病看起来比我更重,是有多久了?为何不也找师父给你治好呢?”
“你……”
男人垂眸望着草生,良久无言。草生就始终一副孩童模样,天真无邪。看得男人喉头滚动,默默吞下了肚里的话。
“不用了。”男人转过身,丢下草生走到一边坐下。“我的病症跟你不一样,师父也没办法,只能一直吃药了。”
“那太可惜了。”草生垂头丧气道,竟是在替人难过。“我是真希望你能好起来。”
从未听过的关心的话语,令男人眨眨眼,幽黑的瞳仁泛起晶亮的波光。
转过脸,男人语气缓和,脸色稍霁。
“无事。见你没事,师弟,我便放心了。”
“嗯嗯!”
草生高兴地笑,见男人转过脸去,眼中又很快显露出明晃晃的嘲讽。
蠢男人。
“是啊,他是个非常少见的愚人。”天罡星低头看向缩在地上兀自发抖的草生。“要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为了救你不惜顶撞我了。”
没想到昏迷了整整一夜,接着又被扯住带了出来,草生蜷缩着抱住脑袋,看起来比昨日还害怕。
见他这样,天罡星觉得有趣,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走到人面前半蹲下身,又伸出手挑弄草生额上包裹的白布。
“你的确应该觉得害怕。不过,你又需要害怕什么呢?瞧瞧,他待你多好啊,我还没见他待谁这么好过。小家伙,你们是第一次认识吧?你确定不是他亲弟弟?”
天罡星嘲弄起来,草生这才发现晕乎乎的脑袋上裹了一大圈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