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以后一定要来了哦。”
“芬儿等你。”
城中,即便是最繁华的花鼓街青楼一带也都熄灯就寝了,此时此刻,除了更夫还会有谁出来晃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锵地一下打锣声,响彻每一条路过的大街小巷,李一尘跟杜月寒两人轻飘飘的落下地,比夜里上房梁的猫儿还要轻。
哦不,这条巷子已没有了猫。
然后一落地他们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糟了。”看着眼前一幕,杜月寒怔道。“来晚了。”
李一尘也转头看去,二人视野内,只见王家老屋的大门,开了。
对视一眼,二人随即冲进屋内。
耳边风静默,午夜后的街巷,这条回家离家的路她走了千百遍。
然而这条路,如今她走得一步一晃。
王芬呆呆地望着路尽头,完全凭记忆在走。
父亲在这里迎娶了小妾,才有了她;父亲在这里去世,她也被赶出家门。至于那个老屋,哪里属于她?美好的记忆早已封存,她住进去后,带来的只有肮脏与苦痛。
哪里都不属于她,何处才是归乡?
王芬抬起头,望向右手边那栋酒楼。
那栋,红木打造,跌在门口,也沾了满身灰尘飞扬的地方。
此刻是半夜,没人再赶她走,可她也依然进不去。第一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争取,拥有正常的普通人的未来。扯开嘴角笑了笑,王芬转头就走,不愿再看。
为何呢?她记忆中全是不堪。
原来今夜与从前的每一夜也并无不同,当下定决心付出行动后,会发现从前的每一天都只是在浪费时间。那些拉扯,那些痛苦,终究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个人的悲哀。
今夜与从前也是不同的,因为如释重负。强行索要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等同于偷盗,而偷盗,付出更令人难堪的代价。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好喜欢,这种时候。甚至有一种,一切都属于自己的感觉。
就算歹人也不怕,歹人来了,亦会嫌弃她。
因为无利可图,卖掉都卖不起价。
她是一个真正的,毫无用处之人。
走到巷口,抬头望了眼药铺。
妙芝姐姐……
很羡慕,很对不起她。
一路走着,脸上泪也干涸掉,王芬推开门,进门后看到院中那道血迹依旧,人不在了。
不在也好,走了更好。
不然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再最后看一眼这个地方吧!虽然被自己污染了很久,到底是父母亲跟哥哥一家人居住过的地方,那时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一定比后来强多了。
毕竟后来,小妾未让父亲开心,我亦然。
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跟父亲来小院子里时一样么?王芬走进屋内,伸出手抚摸着墙壁,打算沿着房屋绕上一圈。
粗石瓦砾,凹凸不平,比家里那平整光滑的白石灰墙壁差远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承载有她想也不敢想的幸福记忆,即便后来发生再多事,这里,也是一方净土吧?
只可惜,她就是个破坏者。
王芬木然地抬起手擦掉了眼泪。
刚开始来她便发现很多怪事,但那时还可以归咎为初来乍到,不习惯。
后来,起床后发现灯油莫名其妙地烧了一整夜,地上,锅台上,衣服上,院子里,随处可见的屎印。
东西放错了位置,奇怪又渗人的叫声,如果什么都可以归咎为疑神疑鬼,那她一定是这世上最无理取闹之人。
睡不好,畜牲却偏还要再添乱。
要不说畜牲就是畜牲呢?饭菜给慢了都会龇牙咧嘴,即使后来渐渐熟络也依然不改其肮脏本性,简直,跟一些人一样。
“呲——”
指甲划过墙面的声音。
只是更沉闷些,毕竟墙面不平,偏又易碎,必须五指扣拢将表皮的每一颗顽石剔除掉。
脚边,有微不可闻的一声。
王芬面无表情的拔除掉右手中指已断裂开的指甲盖。
血肉模糊,凹凸不平。
就跟这墙面一样。
有时候,她也会睡不着觉,之所以称作有时候,不过是想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惨到搞笑。
过于清晰的梦境场景与四周死寂般漆黑的夜在睁眼后的一刹那重叠,就像刚刚还在桥上谈情说爱下一秒就被所爱之人推进了水底。
水底的鬼,一直在等待替死者。
而她那么幸运。
也许百年后能等到一个同样不得志的书生,著书立传奇,给这无趣的故事添上一抹幽美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