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服务员的脚步声离去,柳柔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就开了个话题问他:“许医生,你喜欢吃草莓吗?”
许温程从一旁的勺子盒里取出两个勺子,用纸巾擦拭一遍后摆到她手边,顺带回答:“没有很喜欢,只是长得挺好看的,就点了。”
“?”,柳柔有些懵,露出了个难以理解的表情接着问:“万一只是好看,其实并不好吃呢?”
“吃不死就行”,许温程脱口而出,柳柔差点被他的直率吓到。
“咳...”,像是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不妥,许温程轻咳了声,立即转移话题:“吃完后早点回去吧,估计晚上你的父母会来看你。”
柳柔点点头,并没有过多在意,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我的眼睛还有机会恢复吗?”
许温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浑浊无光的双眼回答:“有,但你的眼睛受损太严重,目前最好的方案是找到合适的眼角膜进行移植。”
柳柔抿着嘴思索起来,生得精致漂亮的小脸染上失落,她并不觉得此方案能被实现,也不希望有人牺牲自己的视觉来帮助她。
“许医生,这个方法,请你不要告诉我的家人”,她面色憔悴,但神色鉴定,在保护家人面前并不柔弱。
许温程知道她的目的,但身为医生,隐瞒治疗方法这方面对他来说是死罪。
他直视着她,刘海下的双眼明显动摇,却还是委婉拒绝她:“我知道你不希望你的家人为了你成为第二个视力受损的患者,但我是医生,我没有权利照你说的做。”
“两位点的爆浆芋泥蛋糕和草莓刨冰来了,请慢用”,厨师动作快,俩人谈话间,服务员已将甜品端到俩人面前。
没等柳柔伸手摸索勺子,许温程把自己的那碗换到她面前,并顺带把勺柄塞到她的手心里。
“谢谢”,用左手确认好碗的位置后,柳柔用勺尖搓了搓碗里的食物,挖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那酸甜的味道和芋泥没有半点关系。
粗短的眉毛不由得压低,她问他:“许医生,这是你点的那份吧?”
许温程将口中的芋泥咽下去,不紧不慢的回答:“对。”
柳柔将勺子放回碗中,轻轻推开:“那换回来吧。”
“不要”,许温程搅合着碗里的小料告诉她:“你这碗比较好看。”
柳柔听了,顿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反驳:“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点?”
许温程平淡如水的回答:“这家店实物与图片不符。”
店员:“?”
想到父母晚上会到医院看望她,她吃的速度很快,三两下,巴掌大小的碗里就剩些融化的冰水了。
许温程那份没吃完,他其实也不喜欢吃芋泥,但柳柔不知道。
“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返回车俩的路程中,许温程问她。
柳柔摇摇头,想法很消极,有气无力的回答:“去了也没用。”
许温程推着轮椅说:“我不那么认为”,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没给她拒绝的余地:“还有时间,跟我去个地方。”
漫长的车程将她带到一处不明地点,那里很安静,气温很低,冻得她手指发僵。
许温程将备在车上的厚外套批到她肩上,随后在她耳边低语:“等会儿说话小声点,别吵到其他人。”
她裹紧身上的布料,用气音问他:“这里是哪里?”
许温程坐到她旁边,将手揣进兜里答道:“电影院。”
她听后立即炸毛,满是不解:“我都看不见你还带我来这里?”
许温程笑了,但反应不大,和她不解时一样,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扬了下嘴角反问:“谁说盲人就不能看电影了?”
她张嘴想和他理论,话到嘴边却被电影音效给打断了。
安静聆听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里的和普通的电影院不同,这貌似是家专门为盲人设计的电影院,不会只呈现角色对话的声音,而是会专门讲解,就像有声小说或广播剧一样,带来的体验也很是新鲜,除了讲解生动,演员们的对话感情丰富以外,音效也处理的并不草率,就像她真的所处于电影里的场景,一切仅用声音,就表达得十分真实。
她不自觉地开始透过声音在脑中幻想那些画面,在电影播放至尾声时,落下了入戏的泪水。
许温程没有看电影,仗着她看不见,侧过头肆无忌惮的静静注视着她。
幸亏回去的一路绿灯,让他们成功在柳父柳母到来前抢先一步回到医院。
柳柔吸了吸鼻子,将许温程送到她手里的水杯举到唇前喝了一口,向他确认道:“我爸妈还没来吧?”
“嗯”,许温程换上白大褂,将外套挂到手臂,笑她:“怎么?又不是小孩子了,去看个电影还怕爸妈抓?”
他说得没错,她还真怕被柳父柳母发现。
许温程走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她把腿埋进棉被里,向他坦然承认:“嗯,从小他们就很保护我,比如会为了儿时刚学走路的我,把家里的边边角角防御安全之类的,现在他们更加担心我,如果知道我在伤势还没痊愈的情况下擅自乱跑,一定会气得哭出来的。”
她说话比较慢,许温程在一边耐心听着,确认她说完后才轻飘飘的来一句:“所以我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这句话显然不能打消她的顾虑,她再次犯愁:“但是走过医院走廊的时候一定会让一些护士或者其他医生看见的吧?要是我爸妈问他们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许温程比她早些考虑到,他做事一向严谨,所以事先和关系不错的院长打过招呼了,但看着柳柔担心的表情,他一时起了玩心,佯装凝重的对她谎称:“这确实是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精湛的演技成功骗过了柳柔,她拽紧被子,连忙询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勾起尖尖的嘴角,音量不大不小的开口:“托人帮忙是需要提供一些酬劳的,关于这点,我想柳患者应该很清楚。”
这话里的目的表达得那么明确,柳柔怎么可能不清楚?
她看不见许温程如雪地里的一只狼般狡猾的嘴脸,只因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破绽,就断定那一切是真的,内心开始紧张起来。
单纯的她不知道的是,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伪装的。
“你想要什么?”,她忐忑不安地问。
许温程其实没往坏的想,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往门外走去,边走边漫不经心似的说道:“只要你按时吃药就好了。”
待他远去,柳柔依旧没法从雾水中走出,她百般不解,为什么许温程的条件如此简单,脑中出现了两个可能性较大的答案。
“这对许温程而言并不是件难事,他骗了我;或者,他还有别的条件,只是还没有想到而已。”
而门外,许温程独自走在空旷的走廊上,白灯照得他洁白,他自身却并不认为自己真是如此,心情郁闷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