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只这个话题她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她避重就轻:“我的风格就这样。”
唐璜的目光让杰米觉得自己脸上糊满了胶水。
等他撇过眼,杰米才恢复了做表情的力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问。
“我赖上他的。”杰米说,“他盘下那间铺子后,我就赖上他了。他一个人,也不在意多管我口饭,给我个小角落住。后来,我长大了点,能挣点钱之后,就搬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杰米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两年前。”
“我是问你,他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五年前。”
杰米以前惨得很,是条过街小老鼠,没到人人喊打的份上,但她也的确不讨喜,因为她弱小又太想活的挣扎的姿态。
不是每一种挣脱死亡的努力都会得到赞赏,尤其是作为人类。同样身处囹圄,有的人反而会憎恨那些至始至终想要摆脱牢笼的人。
在他们费尽心力想要逃脱的过程中,这种憎恨一直存在。
但没什么,要么不讨喜,要么死于饥饿、寒冷和肮脏。
对于杰米,这道选择题太好做。
她不想用自己的死亡博得几声哀叹、远处的眼泪、高大上的社会沉思之类,冷眼、可怜都无所谓。
她就是要活,即使活得一点儿也不漂亮。
大部分时间,她躲在杂物库里,在角落里用旧纸、碎屑和破布堆成一个窝,她就坐在上面一口口啃着自己想尽办法得来的食物。
那时候,小黑街还没像现在这样凋零。
大清洗之后,整条街的住户一夜之间消失了不少。
她有幸躲过一劫,在垃圾桶里。
后来,杂物库就变成了伏蒂涅的铺子。
这事她可从来没打算说出去,还知道这些的只有伏勒太太。
伏蒂涅对别人的悲惨过往是缺乏好奇心的,即使她的悲惨明目张胆。
唐璜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么说,你们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三年。”
“和我说说他。我都亲自来了,这次别敷衍我。”
“……我不想。”
整理旧事让杰米觉得疲惫,当她有自己的事情做时,她尤其不想牵涉情感纠葛。
她和伏蒂涅很有一些温情过往,她曾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家。
但是,有人也提醒她那只是个错觉。
更主要的是,她,无法仅仅靠温情来弥补她内心的野望和冲动。
她,没法忍受伏蒂涅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她宁愿失败也不要安稳,喜爱歇斯底里的动荡,内心永远存在一份混乱和戾气,她是一有时机就想扇世界一个响亮耳光的那种人。
凭着这份心情,她永远伺机而动。
唐璜看着眼前这只瞎眼小老鼠,这只红眼小白兔,这头成长中的小狮子,没有一丝动容。
他带着点厌怠,又问道:“那弗里呢?”
“……它一直跟着伏蒂涅。”杰米答道,“很早之前,很久之前,怎么说都合适。他们的关系很深刻。”
“怎么个深刻法?”唐璜带了点笑意。
“伏蒂涅愿意只因为弗里去复仇,凭着他们那种别人怎么样都会低估的关系。”
“只是这个程度吗?”
杰米也笑了,和唐璜完全不一样的笑:“你果然不太了解伏蒂涅,甚至我可以说,你完全不懂他。”
唐璜笑不出来了。
“越复杂的事,伏蒂涅越是懒得做。他说,除了公认的‘爱’之外,顶麻烦的事就是复仇了。伏蒂涅这人,你对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做多么过分的事,他都不会去报复的,当然这也从来没发生过。”
“对他自己,我也不好评价他这是看得太开还是太没自尊。”
“对他‘身边的人’来说,比如我,倒是无所谓。他说过‘你要对自己的一切负责’,我一直赞同。我永远不会打着什么“你害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类的口号,为别人要死要活的。别人也不必这么对我。”
“……弗里能成为他复仇的原因。这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程度’。”杰米说了一大通。
唐璜只说了一句:“你不如说伏蒂涅只对弗里有双重标准。”
“确实如此。”杰米说。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杰米有些惊讶。
“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唐璜说,“他只是没做过,复仇什么的,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
“对他来说,意义不同。”杰米提醒他。
“没什么不同。”他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