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尔维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他赶发布迟到了。
来到的时候下面接待的工作人员已经不见踪影。
这意味着他没法过那个门禁。
真是该死!
他只好走货梯上去,货梯就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电梯上面脏污的痕迹像一块块不雅观的疤痕。
更加不幸的是,他和另一位也是迟到的同仁被一位横眉竖眼的女士当头撞上,她身穿正装,踩着低跟棕色皮靴,焦棕色的短发从根到尾卷着细小的卷。
这位有些年纪的爆炸头女士怒目圆瞪,眼线绕了眼睛一圈,瞪得极圆却也不大的眼睛嵌在那张较大较平的方脸上,神情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语气不好到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身罪行的偷渡客。
她问了两个问题:
你们怎么从这上来的?这里不能走。
你们是哪个报社?
席尔维既焦灼,又很是冷静,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同时不想让这位女士以第二个问题打断他的第一个回话。
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女士急忙回头看了一眼,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席尔维于是意识到自己的音量不太合适,又或许是那位女士看他被打断回话时脸色也很不好看,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的先行错误。
之后,那位女士急匆匆领着他们两个迟到者进了发布会现场。
席尔维嘴上感激,心里发堵。
他找个了座位,无心听上面发布人近乎慷慨、充满愿景的发话。
“你们站长很早就到了。”他的脑袋里回荡着那位女士领她进门的这句话。
这是他的问题和错误,迟到什么的。
但他和他那位站长几天前刚刚闹过一些尴尬和不愉快。
具体不赘述,总而言之:他不能把子无须有的东西上交出去,他那点儿补贴更不可能去倒贴。
现在,他坐在椅子上拘谨又焦虑,只好耷拉着一张臭脸扣指甲。
世界都扇他巴掌了,他只能给人家甩甩脸色。
唐璜的腿好了大半,除了走路仍然有些不利索,他总算不需要那根拐杖的扶持。
仔细算来,他瘸腿不过1个月,恢复的速度算是很快了。
他总算想清楚了一些事,虽然对其他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现在,他要去找一个满身戾气的人查查功课了。
杰米是个进步很快但缺乏耐性的学习者,小聪明很多却称不上智慧的那种人。
当她在书桌前干瞪着书本的时候,敲门声几乎是一种解脱。
唐璜站在她门前。
杰米有些惊愕和紧张。
“你……怎么不按门铃?”杰米站在门口,一手扯着门,这是个有些抗拒和遮挡的站位。
唐璜垂眼看她:“不请我进去坐坐?”
他用手背轻轻推了下杰米的肩膀。
她下意识让开了,等唐璜越过她进了门,她才反应过来,脸上阴晴不定。
唐璜靠在她的书桌上,侧过头,翻了翻她的笔迹。
灰色铅笔,木色的稿纸,一开始认真潇洒的字到最后总是凌乱起来,但好歹能看。
耐性太差。唐璜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他的目光移到一侧的墙壁上,上面挂满了画,没有一丝光线,浓墨重彩的颜料暗滋滋地长成不同的形状,竟然有几分诡谲的生命感。
他被吸引了,凑上前细细观看。
杰米不知道他想看什么,只好拉上了床帘,踢了踢垃圾桶,又把书桌上的笔竖着摆正。
她的房间实在是一览无余。
“这是谁?”唐璜指着角落里的一幅画,问她。
“嗯……”杰米看向那个位置,有些脸红。她那细小的声音弯弯绕绕地拐进唐璜的耳朵里:“那是伏蒂涅 。”
唐璜属实有些惊讶了,把画取了下来,粗糙的画纸上又留下了一个图钉扯出来的疤痕。
所有的东西都会留疤。有时候留得轻易、留得漫不经心,有时候又充满故意。
唐璜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说:“他知道你把他画成这样吗?”
“他肯定不知道。”杰米从他手中夺回画,有些赧然,“我小时候画的了,而且他也不关心这个。”
“他连这个也不关心?”唐璜惊讶道,“我以为这是你的标志来着,野生的天才画家。”
杰米很难说不对这种话感到受用,尤其是从一个她私底下认为挺有能耐、有来头的人物口中听到了这种夸奖,但她心里也闪过一丝不安。
她按耐住自己的得意,问唐璜:“你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别急。”他慢悠悠地说,“我还没问完。为什么你画的伏蒂涅……像块被啃了好几口的发霉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