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弗里说。
唐璜的腿好了大半,不再是一片漆黑,如同大火烧焦的木棍,新肉长出来,骨骼慢慢修复,一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好派头。
他靠在窗边,把重心放在他那条好腿上。
“我劝你最好坐回去。”阿索头也不抬,正坐在椅子上读一则报纸上的冷笑话,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像是津津有味。
“我看看景。”
“看什么?”阿索不可思议道,“一条小街,有什么景色可看。”
“你别败我的兴。”
“我看你是有病,心理上的。”阿索放下报纸,“我说,你要是有什么事想不通,直接去问不就行了,搁这儿患得患失个什么劲儿,要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为情所困。”
“万一我是呢?”唐璜扭头看他,面容一点儿也不真切。
阿索也没法从他平淡的语气中猜测出什么:“是什么,为情所困啊?别发神经,老子不信。”
唐璜逆着光,一动不动,良久才追问一句:“你不信什么?”
阿索一愣,心想:老子说的不够明白?
怎么还来劲了?
你是能为情所困的那种人吗?
或许是阿索的眼神指向性过于明显,唐璜烦躁地“啧”了一声,扭头看窗景。
唐璜其人,从来没在感情上栽过跟头。
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开启一份浪漫关系但却不想维持下去的那种人。
结束一份感情对他来说既容易又干脆,甚至懒得找理由。
要说他把这当作一种游戏,也确实有失偏颇:他就是,认认真真然后一刀两断。从开始到结束,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情人。
——不知道该说他是慷慨还是自私。
他有时候真挺像个人渣,挺折磨人的,但或许就是那种动荡不安的、带点毁灭性的东西让他显得很有魅力。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感情中掌握主动权,体体面面的,就算别人为他伤心、发疯、掉眼泪,他也不屑一顾。
他深以为,有时候,深情是一种有害的品质,让情感关系变得太过私人化、表演化,反而失了真。
爱啊、喜欢啊,从形式上来讲,对他如同潮水,总会退去,然后卷土重来。
从功用来讲,他需要这个,爱与被爱,构成了他本身。
难道他就没有哪一刻、对哪个人产生过“就这样了,就是这个人了,不会再有下一个了”的想法?
实话说,有的。
可惜那个人不再爱他,而是怨恨他。
这让他觉得不满、委屈、愧疚、烦躁以及一点点怅然若失。
但是,因为曾经产生过那种“共度一生”的想法,他又感到某种庆幸,两个人的感情到底还是无疾而终——起码他习惯这个。
所以,伏蒂涅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唐璜本人心里发痒,却又近乎畏惧于深化那点儿好感,像以往一样开展一段关系呢?
虽说伏蒂涅是个男的,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但也的确是个问题。
伏蒂涅不会知道唐璜个人的纠结。
弗里的纠结和不信任并没有让他焦头烂额,他只是奇怪和无语,决定顺其自然,于是显得敷衍。
弗里哪能受得了这个:前一秒还在说着“你从来都是无可替代的”的人,下一秒就接了个电话,然后向他直白宣布家里要再来个机器人。
这消息让它勃然大怒:“约翰·杨那个损人要搞什么?竟然明目张胆往我们家里塞人!”
“机器人。”伏蒂涅纠正它,“别那么大反应,和这个……”
他指了指桌上那一堆零件,接着说:“同一批。你醒得蹊跷,又吸收了他之前送的那个,或许只是用来测试的。”
“测试什么?”弗里语气不善。
伏蒂涅思考了一下,笑着说:“测试你会不会把它当成食物。”
“……”弗里生生凹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我才不会。”
“说不准。”伏蒂涅逗它。
弗里叹了口气:“我不会。真没劲,太没劲了。”
伏蒂涅近来正有同感,闻言点了点头,摩挲了几下它的脑袋,弗里没躲。
他们的冷战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