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不要闹别扭了?”弗里不满道。
伏蒂涅坐在修理台前沉默地摆弄着几个零件,懒得理它。
“你在没在听我说话?”
“听了,不想答。”伏蒂涅转了转手腕,又抻了抻肩膀,“我这怎么能是闹别扭呢?你搞清楚,我们还在冷战,还是你先开始的。”
“现在还冷战个什么?”弗里语调千回百转,最终落到一个相对平和的程度,补了句,“又没有别人。”
“这就是问题了。”伏蒂涅冷笑一声,“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外人在场的时候,你偏偏最来劲。你还毁了约翰的机器人,前面的人情还没还,这桩债又撵上来了。我说,你怎么偏偏挑中这个?”伏蒂涅举起那个惨遭肢解的机器人的半只手臂,冲弗里晃了晃。
“我当时饿了。”
“……”
伏蒂涅一没说话,目光仔仔细细地在弗里身上流转了几分钟,从弗里的确光鲜亮丽了几分的外壳到它一成不变的豆豆眼,“……你是升级了吗,靠这种方式?我怎么看没什么大变化。”
“本来就没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思维活跃度提高不少。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你们人类一觉醒来,脑袋从迷糊到清醒的过程一样,反正是灵光不少。”
“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也没怎么体会到。”
“你别惹我生气!”弗里有些不耐烦,来回折腾了几步,“怎么,你想我变成什么样?说一个,下回再有机会我给你定制一个。”
语毕,它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主人。”
“别这么叫我,让我觉得自己活不长。”伏蒂涅冷飕飕地说。
“你可真讨厌!”弗里喊道。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现在伏蒂涅正乐得看它烦,看它不痛快。
“你就折磨我吧!”弗里气哄哄的,“为了一些不值得信赖的外人,要求我这儿要求我那儿,我还得在他们面前扮演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我要讨你的欢心,我就得讨那些你在意而我不在意的人的欢心!我非得不能扫兴,表现欢迎,宽容大度,看着你和其他人委为与蛇、虚情假意!”
“我没要求你那么做。”
“但我就得那么做!”弗里的委屈一下子泛了上来,“如果我不那么做,你就显得那么为难。你就非得在我和他们之间选一边,即使你看似坚定地选了我,但次次把我放在心里比较权衡的也是你!”
“那我能怎么办?”伏蒂涅很冷静,问了自己一句,“我应该怎么办?”
面对弗里的控诉,面对他口中的不争的事实,他认真地反思自己。
弗里的不稳定一部分是因为它本身的“病情”,一部分因为伏蒂涅的失误。
伏蒂涅的所作所为让它失望,没有万事如意,他以为自己是在替弗里兜底,弗里认为他在权衡利弊。
“你想要什么?”最终他问。
“原来你真的不明白。”弗里摇摇头。
“我不明白,所以我在问你。”
你能明白吗?
你愿意说吗?
“说了你就会照做吗?”弗里问。
“……”伏蒂涅没太多惊讶,“你想要的是我不能给的,或者准确来说,你认为我不会给。”
说这话的时候,伏蒂涅心思急转,他认真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他没法保证自己能够满足弗里的期望,大概率,他就是不会给弗里想要的。
那么,我还有必要刨根问题吗?伏蒂涅心想,千方百计得到一个答案,既给不出回应也没勇气作出个“你尽管说,我一定照做”的承诺,这和做样子有什么分别?
“你甚至没做好准备听。”弗里看他思索的模样,嘲讽着说,“照你自己来说,你就只是在发泄情绪,一时冲动,对吧。你没想好怎么处理,你问‘我想要什么’,是在逃避责任,好把之后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毕竟是我‘不说’,而不是你没问,于是你在心理上就可以撇清关系,当个好人。”
伏蒂涅神色莫名:“我真有你说的这么……”
他有些苦恼地想了想,没找出什么好词。
“虚伪,软弱,无能。”弗里替他说,“你在感情处理上一无是处。”
“……好吧。”伏蒂涅挑了挑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现场表演一个幡然悔悟?
“我想要自己是无可代替的。”弗里还是说了。
伏蒂涅万分惊讶,脱口而出:“你是啊。”
弗里猛得扭头看他,力度大到就算知道它是个机器人,伏蒂涅也为它的颈椎担心。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无可替代的,从来都是。”伏蒂涅语气很郑重,又觉得这么郑重反而不妥,于是放松了语气,“我没想到你纠结会这个。”
“对你来说,我是无可替代的吗?”弗里非得问个清楚。
伏蒂涅愣了一下,回道:“是的。”
弗里无法形容自己的状态。
一件被复述过无数次、翻来覆去纠结的心事就这么轻易地化解了,它没有喜悦,只感到迷茫和一些悲哀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