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和伏蒂涅称得上不欢而散。
前者认为自己被辜负,后者觉得对方在发神经。
只有弗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愤怒,高兴那个鬼总算走了,愤怒于因伏蒂涅一时秃噜出来的话:你俩某些方面真有点像。
哪像了?哪像了!弗里被踩爆了雷点。
那之后弗里好几天没和伏蒂涅说话。
席尔维这几天丧兮兮的。
他被稿子磨得心焦,一心焦,他就牙疼。
他坐在书桌前,捂着半边脸。
牙疼起来真是要命,他现在无比认同这句话。
他忍不住又用舌尖舔了舔那颗蛀牙,一阵让人无法承受的剧痛袭来,比之前连续性的痛苦迅猛多了。
他更用力地按着脸,缓了会儿。
不远处的厨房,水龙头一刻不停,姜黄色的水流了半天,好歹颜色变浅了些。
正因如此,他暂时连一杯热水都喝不上。
鉴于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因烦躁而心火烈烈,这种心堵,这种要命的难受劲实在少见,他的手里攥着一支笔,除了“12月10日,冷”之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
过了半天,他发出一声挫败又暴躁的感叹,把额头抵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因为此举的表演性和戏剧化,他又强迫自己慢慢抬头。
说到这,我们最好梳理一下席尔维和他“实习记者”身份的相互磋磨。
席尔维是个两手空空,刚把半只脚踏进社会的小年轻。他被老师介绍到一个报社里来,受到了一位站长的单独照顾。
当然,这个他是后来才意识到的。
刚开始,他对这位站长的友好有些在意,有些不安,想来对他自己的种种照顾可能是因为那个“副”的头衔,因为某种事业上的进取心,因为自己老师的拜托。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有一点儿惶然。
有些时候,他对那种小恩小惠感到焦虑和担忧,但又安慰那是自己应得的,跑腿费一类。但那绝对不意味着他是要向这个人投诚,忠心耿耿什么的,他真没卑微到那种地步。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听得很多,但实际并不太懂得这个道理。
他想起来那位低调的正牌站长,或许该尝试去攀扯一下。最终他没有做这件事。
他第一次出差,办正事之前,先被主办方安排进给一众媒体的休息区——新闻中心。
那里充满窃窃私语,角角落落里不规律的敲键盘声给那地方又添上了几分嘈杂。有人询问网络信号,就有人立马出谋划策,真正该负责的只能说一句“稍等”。
明明一切都没开始,为什么这里的人却像是已经面临头等大事?
但即使面临的是同一件事,各人姿态也是不同的。有的人似乎很忙,有的人无所事事,也有的人纯粹是去享受乐趣的。他不一样,他不忙,也不快乐,但算不上无所事事,因为有些东西牵着他,让他不快活也不无聊。
他的目标是一个会议,没成想时间搞错了,连会议的门都没能进去。他既着急又迷茫,找工作人员是一问三不知的。
这个活动竟然还有一些秘密主义风格。他相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被拒之门外的事实。
后来,他对接受到的每一个任务,都觉得没劲儿。但他依旧能够蒙混过关,改出一篇没什么问题的稿子,可见这份工作本身就没什么含金量。而且,最终令他觉得不堪重负的是,如果那天有6篇稿子,那么会有4篇都会经过他的笔和手,这种不透明的机制简直是压榨。
他的迟钝也让他没法理解同事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索性一个人的话都不信。他完全不想搭理任何潜规则,又没有拒绝的底气,只好祈祷那种事不要落到他头上。
可以想象,当他坐上来到这里的火车时,他完全会在座位上打着哈欠,皱着眉在心里默念前方的到站点。
现在,席尔维年轻的脸上一派忧愁烦躁。工作使人面目全非,完全没有头绪的工作更是令人窒息。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前战区,绝对存在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或许这里会有什么神秘组织、军事基地、人体实验室、怪奇博物馆……
但这些不适合席尔维,他不可能像那些眼神坚定、理想远大的前辈记者一样去挖掘密辛。
他一没勇气,二没运气,只有凶多吉少。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要写一篇关于唐璜的稿子。
席尔维自认不是挖掘隐私的八卦记者,他尝试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这个地方唯一有新闻点的,换句话说,他值得写。
但他同时心知肚明这其实是假话。
席尔维这种人注定纠结到死。
另一边,杰米已经开始看书,她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抚摸了几下柔软光滑的书页,除了心中熊熊燃烧的要努力的斗志外,还有几分怀疑、几分茫然。
她向来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但她已经开始做笔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