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阑先确定宁老爹此刻就在将军府内,不用操心安全问题,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但有关宁谦细作的这个指控又让他不敢那么踏实。
“你们俩半斤八两。”
“都爱背后告状、说人坏话。”
将军:“......”
苏更阑决定搁置争议,至于中间的曲折故事,待返回途中详谈不迟。现在最要紧的,其实是他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
此处地下密道的设计有点缺德,它的属性和貔貅一样“只进不出”。万尧清说他是从其他地方进入的,一进来就在迷宫里绕路绕了很久,发现墙上的手语符号后便跟着走,最后来到了石像附近。
诡谲的是,他能进来全凭偶然,地面以上的机关布局毫无规律可言,一切都只能靠天意。
“若是我那傻弟弟在外头还研究不出个关窍,那我们只能在这里做一对怨偶干尸了。”苏更阑被喂了各种药丸后歇了一会,渐渐恢复了精神。
“怨偶。”将军沉着声咀嚼这两个字,不多时,日常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少见的温柔笑意,“偶。”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下,苏更阑从他眼中明显读出了戏谑之意。略一思考,“唔...偶因一语蒙赏识,遂许平生抱负伸。”
“你真正对我上心,难道不是因为偷看了那句尧天舜日、海晏河清?”
将军点点头,只宽容的看着他,纵着他狡辩。
苏先生得意道:“所以我说的‘偶’是偶然的偶,不是配偶的偶,你可不要想歪了!”
“嗯,弟子听师父的。”将军勾唇。
苏更阑捂住了脸,真要命了!
这人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张硬汉脸给人低眉顺眼却毫无违和的?
而且,声音有点好听,酥酥的,哑哑的,像是夜晚在酒吧喝了一口白兰地。如果用这把好嗓子和小姑娘去表白?或者领兵打仗时怒吼一声“杀---!”。
天呐,荷尔蒙爆棚了好么!
因着脑子天马行空时联想到了兵戎画面,他瞬间忆起蘑菇中毒时做的梦,以及从巫奇朵独眼中窥到的东西。
“你还能记得士兵们的名字么?”苏更阑强调:“我是指那五千人。”
“记得。”将军答复的很肯定。
“那...有没有一个姓苏的?”苏更阑试探性地眨了眨眼。
万尧清垂眼,盯着苏更阑沉默片刻,“有。”这次的答复依然很肯定,但语气比刚才沉重。
苏更阑心里一咯噔。
接下来,将军说的话让他更咯噔了:“全军上下共十三名苏姓将士,但那日陪同雪山奇袭的仅一人,名唤苏、阑。”
!
“和你的名字很像。”
苏更阑眼睛瞪大,大到眼球差点被他活活瞪出来,同时心里激动又不安,一双白玉般的手下意识抓紧了将军的袖口。
那可能就是我啊......
万尧清反握住他的手,以为他是出于震惊才露出如此惊慌的神色,没做他想。
“我对他记忆深刻,缘于苏阑是一个半聋的哑人,他天生残疾,幸好还留了一只耳朵能听清。”
“苏阑沉默但博学,起初在我叔伯营帐内担任半个军师。行军打仗忙碌无比,但也有平静安宁的时候,他趁闲暇时研究军用手语,制书成册。叔伯命令全军上下必须学会他的手语,起初没人在意,认为上了战场后的动静如虎啸震天,学那磨磨唧唧的手语有何用?”
“可后来的确派上了大用场。”说到这里时,将军的表情有些落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受的情景。
苏更阑压制着内心的震撼,“当然了,手语特别有用的,不仅能在日常生活里帮助聋哑人交流,还能关键时候做标记、指路、打暗号...总之很有用的。”
“嗯。”将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那日我能在混乱中掩人耳目并先一步撤退,几乎全得仰仗他。”
“叔伯看中苏阑的才学,想要保他,思虑到主战场在叔伯镇守的边城,兵荒马乱之际不可能分心顾得上他,于是决定让他跟着我走。”
“犹记得当时叔伯笑侃苏阑,说他是军营里唯一一个细皮嫩肉的男儿,挑灯夜读研究兵法,一得空就在捡个小树枝在土地上画手语符号,哪里有个粗糙将士的模样?不如跟我去历练历练,若能砍杀三名敌军,等回了京师便赏他一座大宅子。”
“苏阑自己认为纸上谈兵与实际作战终有差别,欣然应允了跟随我去雪山实地探访一番,于是这行程便定下了。到正式同行时他才给我坦白,他全是看在大宅子的份上才出门受冻的。”将军不禁轻笑,“是个有趣之人。”
苏更阑越听,脸越苦。内心有个悲怆的小人在嚎叫“小苏啊你糊涂啊!为了一个宅子啊?贪财鬼!好了吧这下好了吧,一命呜呼了吧!”
“在路上时,请求我和他互换甲胄---他要穿我的甲胄。”
“然后你就给了?”这也太好说话了。
“苏阑用手语告诉我,说他怕死,觉得将军的甲胄肯定更结实。若我不同意与他交换,他就要全程与我共骑一匹马,决意不与我脱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