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阑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不再继续看神婆那只能释放诡术的独眼。这一举动显得不合常理，毕竟很少有人能忍住巨大的好奇心。

巫婆婆问：“为何放弃了解前因后果的机会？”

苏更阑本想说“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忽然想起来自己穿越这事就很不唯物，便心虚的咽下去了。

他定了定神，道：“您既已提醒过前世之我死的惨烈，那我何必再痛苦一次呢？昨日之事不可追，我不愿困在过去。既然忘了那便忘了吧，我更在意当下过得如何。”

苏更阑坦然坦荡地望着她的眼睛：“我来越城的目的很简单，一是为看望义父尽孝心；二是为了开新的寂声楼，让因为各种原因变得聋哑之人都有个谋生的机会，这事情足够我这懒人操劳了，哪还有别的心力？”

“所以啊，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我一概不放在心上，若我随便就能被外界之事、旁人之语带偏心绪，岂不辜负了老天赐我重获新生的苦心？”这套漂亮的说辞虽也发自真心，但他还有别的顾虑，那便是独眼巫婆的诡术是否真能复原真实情境？

古代的巫医、巫术什么的本就带有神秘色彩，很难用现代的科学理论去解释，天性谨慎的苏更阑虽然觉得挺神奇的，但不免有些存疑。

“既如此，那随你吧。”巫婆婆摇了摇头后起身离开，苏更阑见状连忙起身，语气有点急促：“当年宁安大火时您在城中吗，您知道是谁纵火投毒的吗？还有宁家在越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宁叔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他的安危却不知该去何处找他，能否求您提点一二？”

巫婆婆此时已经走到了门边，是背对着苏更阑的，她沉默了两秒，“今夜你便再去探访一次宁氏宅邸，若是老天垂怜你，你会得到答案的。”

...

苏更阑一个人静静地待了一会，独自消化着神婆提供的信息---城防图就是银杏古画，画中银杏林就是兵器库的位置标记。这图被未卜先知般的藏在古墓里，别说外人找不着了，就连他和宁谦俩古城土著都一头雾水。

那张古画现在就原封不动地挂在北街书阁里，而且是明目张胆地挂在正中央，只待愿者上钩、兔子撞株。但好几日过去了，他没有得到任何书阁失窃的来信，苏更阑居然感到有些失望。

他不禁问自己：“要不然直接把古画赠予万尧清算了？”

如果他获得了兵器，就能送去前线打仗减少本国士兵的伤亡，这是多大的好事啊，简直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好像事情就该这么发展，不疑有他。

可是很奇怪，苏更阑的心里一直有团散不去的黑雾。因为宁谦曾认证过看到万尧清纵火投毒，同时古墓旧箱里发现的两把环首刀也很可疑，这些小细节便是黑雾的来源，除非有一天翻案，否则就永远散不去。

“将军大人，你还不能让我完全信任啊。”苏更阑叹息着低喃。

下午他遵照军医的医嘱乖乖吃药睡觉，睡之前把宁谦和小津都打发走了，“你们去城中打探打探，或许能了解到宁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反正我可不信什么妖灵吃人的传言。”

直到夜幕终于降临，夜探宁宅的事也终于可以推进了。苏更阑已经毫无心理负担且熟能生巧地吹响了玉骨哨，两名黑衣暗卫几乎是眨眼间就从窗外翻越进来，“主人，有何吩咐。”

苏更阑问：“他们已经回来了么？”

暗卫答：“是的。”

“那行，你们去隔壁把那俩货打晕然后捆了，昨天他怎么捆的我今天你就怎么捆他们，但注意下手别太狠啊，然后剩下的人随我去宁宅。”

“是！”

几秒之后，隔壁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苏更阑挥一挥衣袖，淡定地经过他们门口，正好听见小津声嘶力竭地呐喊：“苏先生您别单独行动啊！”夹杂着宁谦对暗卫不明所以的战斗欲：“小爷我抽死你！”

“哥！--哥！你要干什么去你带上我啊！”

苏更阑微微一笑，“拜~”

玉骨哨唤来的暗卫全都是武士中的翘楚，即使小津师承阿炎，阿炎师承镇西将军，但别忘了暗卫们也都是万尧清亲手训练出来的，在寡不敌众的客观前提下根本赢不了。

苏更阑的面前是一匹枣红色的烈马，他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驾---！”身后跟着十二名暗卫纷纷策马疾驰，马蹄蹬踩之处扬起纷乱的沙尘，如同战场上发了号施令的前锋与将士们一往无前地上阵冲杀。

“杀---！”这是苏更阑在幻境里瞥见的唯一画面。只不过在那个花面里，万尧清在前，而他紧随其后。

-

同样不信任万尧清的还有赵仵作，他此刻被阿炎带至将军府的后院内的一座小亭中。

几日之前，这座小亭子里还有过围炉煮茶的热闹景象呢，阿炎记得那晚苏先生还给将军剥橘子吃来着，只是今日苏先生不在，将军脸上就全然没了淡淡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

万尧清给阿炎递了个眼神，阿炎便开口问话了，“赵仵作，你因何故污蔑万小将军乃纵火投毒的罪人？”

赵仵作心中再不忿也不敢真在将军面前造次，旁边的赵东家连连以头抢地求饶道：“吾弟胡说八道，求将军莫要怪罪！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受不住骨肉分离之痛啊将军！”

赵仵作闭紧了嘴，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挣扎了。赵东家卑微道：“我们两兄弟都受过苏东家恩惠，无论如何都是要报恩的，故而不敢欺瞒将军一分一毫，无论将军想要何种答案，我们保证都按将军的心意行事，假使未来对簿公堂也绝不会出卖将军！”

“停停停！”阿炎严厉道：“我看你现在才是在胡说八道！”

“何谓按照将军的心意行事？难道你以为我家将军找你来是为了提前串供？！”

赵东家怂但求生意愿足够强，接连自己扇自己了两个大耳光，“小的说错话了，求将军宽恕！”

实在看不下去的赵仵作终于开口了，“难道不是么？”他虽显得孱弱潦倒，但眼神却执拗清白，作为一个草民竟敢直直地与身处高位的大将军对视。这一举动引起了万尧清的兴趣，他抬抬手，旁边的侍女便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并赐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