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打扫战场、清理蜀军大营的残骸,最后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得出结论——诸葛亮早就计划撤退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军营中过于整齐、死伤太少。绝大部分尸体都是病死的,并且堆放得井然有序,甚至像是将整个军营当成了一座巨大的集体坟墓。而被泥石流冲塌的区域也没有留下什么死伤者的遗体,人员和物资的损失肉眼可见非常有限。
换言之,我费劲巴拉千辛万苦地筹划了这一场表演,竟然真的变成我单方面的独角戏,对战事的结束几乎没有起到什么推动作用。
明确这一点之后,我很难不生闷气。
因为蜀军营中的尸体明显都是感染了疫病而死,且数量太多,我担心自己的士兵受到感染,也担心尸体腐败污染周围的水源,下令最优先处理尸体。
处理感染疫病的尸体最有效的办法,从古到今都一样,就是用火烧。因为湿度大,即便用了很多助燃剂,毕竟不是汽油那种现代工业品,火势不大、烟尘漫天,焚烧尸体的臭味弥漫了方圆数里的范围。
我实在受不了,把这个脏活累活丢给了黄权,嘱咐他务必要确保不能有漏网之鱼,保护好水源。黄权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地接了命令。
即便如此,我还是逃不开被尸臭支配的恐怖。现场还有太多的事需要我确认,我也必须抓住营地被彻底摧毁前的窗口期,尽可能了解诸葛亮的安营思路。即便是一座空营地,能够学到的东西也是很多的。
我不能跑路,又实在受不了那个味道,只好蒙上三层布巾遮挡口鼻。等到傍晚时分星寰姗姗来迟,我觉得自己的嗅觉已经彻底毁掉了。
他还是那副飘然若仙、处变不惊的模样,也不用布巾蒙脸。护卫他前来的士兵捂鼻子的捂鼻子、咳嗽的咳嗽,只有他,好像闻不到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味道,依然是那么完美地出现在我面前。
看他这样我更生气了,阴阳怪气地怼他:“先生怎么来了。还以为先生神机妙算,知道此间气味难闻,打算过几日再来呢。”
他看着我,微微挑眉。我明白他在无声地表达诧异之情,自己脸上也发烧。
“先生明知道根本不用去炸那座山头!”我小声嘀咕。
他向我走近几步,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气,如同在我被尸臭熏陶了一整天宛如浆糊的脑子里扎了一根针,瞬间通透不少,我觉得人也舒服了许多。
星寰的清冷嗓音中带着一分隐隐的笑意:“将军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闹这种小孩子脾气。予又非全知全能,怎么可能算无遗策?”
我心里知道,这事没什么好埋怨的。司马懿早就得到情报,知道蜀军爆发了疫病,也没有瞒着我,明确表达出了想打消耗战的意思,是我自己按捺不住。不动如山耗死敌人不是我的风格,是我自己要出这个风头。
当然也不能说我的计策失败。计划本身谈不上失败,也确实给我自己的名望声誉又添上了灿烂的一笔。但我其实本想依靠这一战给蜀军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以及最重要的心理上的打击和阴影,却是落空了。
我放下了心里的别扭,叹气:“唉,本来想让蜀军带着‘大魏名将夏侯称有鬼神之能’的神话逃回蜀地呢,可惜了……”
这话一出,我听见陈庆在我身后轻轻地笑了一下,周围的士兵也都嘴角抽动。星寰怔楞片刻,更是笑出了声。
“昨夜一战,将军的威名早已传遍三军。永安城那么多百姓,也都听到了开山劈岭的震雷。将军还愁传不到蜀中?”
我哼哼唧唧地谦逊了几句,心情总算有所好转。打仗这种事,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战术策略和实际结果之间出现偏差更是再正常不过。反正结果最重要——我们击退诸葛亮、守住了永安城!
我、和司马懿联手。
军师的到来加快了战场清理的进度。冬日夜长,眼看着天快要黑了,星寰又陪着我检查了疫病尸体处理的情况,叮嘱士兵轮班不歇、尽快处理完,做好水源的保护,最后来到仅剩下空壳的中军大帐。
诸葛亮也是个狠人。把文件清空、焚烧之后,愣是将自己的中军大帐变成了停尸房。从他的安排布置上,我不难猜出他的想法,不仅想给我们造成心理上的冲击,也是想着利用死去士兵的尸身传播疾病。
“……先生的表亲真是够狠的。要不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没有贸然进入,说不定真的会中招。”我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对星寰说。
星寰面色平静,却反问我:“将军当真能够确认自己不曾中招?”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谁知道蜀军爆发的疫病是什么传播途径呢?军营中这么大规模的病死者遗体,致病菌或者病毒的浓度肯定很高。按照现代传染病学的标准来看,今天在这座军营里活动的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几率。
星寰忽然对我笑了一下:“吓唬将军的。将军莫要当真。”
我:“……???”
“予动身之前,已经配好了药材,吩咐军医开始熬制汤药。待晚些时候,回营的士兵每人分发一碗,留在此处的配额则用马车送来。连服三日,当可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