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致知道言袭当日在浮光竹院每日给他喝下的是什么药,只是他没想到,言袭也喝了,还会为他生下言忱。
“你看见了。”言袭的声音很平静,他问:“难看吗?”
应流扬一愣。
随即意识到言袭说的是身上的痕迹。
应流扬摇了摇头,说:“这是我带给你的,抱歉。”
言袭轻笑了一声,“我不觉得难看。”
“我也不觉得。”应流扬道。
可应流扬仍不明白当日言袭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风息诀你就这么给了我?”
“嗯。”
“为什么?”
言袭没有回答。
应流扬又问:“不后悔?”
“不后悔。”
“为什么呢?”
言袭回答的很淡然,“命数。”
应流扬却觉出一点怪异,他问:“感情都说是缘分,劫数,你为何说是命数?”
言袭不语。
……
后来夜晚的时候言袭总会过来,有时候会换一换顺序。
应流扬会在情动时握住他身上的伤疤,感受到慢慢浸润身上的湿意。
每一次都像是被言袭攥紧了线,把他游离的灵魂一点一点拉了回来。
在某个清晨,应流扬闻见从荒屋的街外传来早饭熟米的香气,身旁的言袭尚在梦中,被褥之下是二人交叠的双手,一如从前在浮光竹院的每个早晨。
应流扬忽然想起褚眠的事,于是决定启程前往云家山林。
临走前,言袭问他:“你去哪里?”
应流扬并没隐瞒,“云家,褚眠的事还没有告诉他。”
言袭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说:“早点回来。”
应流扬因这话心中一动。
御剑时,应流扬在想,他究竟和言袭又算什么呢?
他们本该形同陌路。
言袭骗他囚他,他折了言袭的剑,此后什么事都一笔勾销。
可言袭却带来了他的小孩。
这个孩子好像把两个人硬生生绑在了一起,使他不得不与言袭生活在一起。
但他并不厌恶言袭。
那么……他喜欢言袭吗?
应流扬觉得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就像他想不明白言袭为什么要把风息诀给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一样。
……
思索间,云家山林已在眼前。
山林的屏障已经恢复从前,群山之中尽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饶是应流扬也看不穿前路,好在门口有守卫巡逻,应流扬收剑落地,施施然道:
“麻烦通传一下,就说应流扬有事来找你们家主。”
守卫听了应流扬的名字,对视一眼,都不敢怠慢,等了片刻便有人带应流扬入山。
很快就见到了云庭禾。
云庭禾比从前成熟冷厉了许多,更有家主的威严。
听应流扬说完在鬼界看见褚眠的事,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别过头去,冷冷道:“他这个人我早就忘了,何必来跟我说?”
应流扬一愣。
这倒成他的不是了。
不过还是把褚眠的嘱托带到了,云庭禾没再追问什么细节,只说山林事多,让应流扬自便。
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应流扬也没什么其他事,便御剑回去了。
早上出发,傍晚便回来了。
回去时言袭在院中摆好了菜,抱着言忱等应流扬回来。
今日的吃食又是城中居民送来的。
他们把府罗城里的屋子重新修葺了一番,还说要装修应流扬他们住的荒院,被言袭婉拒了。
后来听说云庭禾下令翻了所有山,最后在某处沟壑里找到了褚眠的尸身。
风息山庄来找过几次言袭,都被婉拒了。
最后一次,言袭见了。
他说缘分已尽。
风息山庄便再没派人来过。
言袭与应流扬一同照顾着言忱,看着他从襁褓中的婴孩变得会走路,会开口说话。
言忱和应流扬愈来愈像,都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都是一等通透身。
不笑时眉目间有几分言袭的模样。
三年过得很快,应流扬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平静生活而放下仇恨。
临出发那一天,他把空相剑拿出来。
那剑没了主人的滋养,明镜亦蒙尘。
应流扬这三年擦了很多次,还是生了锈。
空相剑再不复从前剔透明亮,再不见当年少年意气风发,手中一把剔透明镜,舞得流光溢彩了。
言袭问他:“一定要去吗?”
“要。”应流扬毫不犹豫。
“倘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呢?”
“那就是命中注定我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