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心思完整地绕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同时,侍女们虽然行止有度,敛眉垂目,但是举手投足间不止僵硬了一个度。
可见并不是一个人的心思在九曲十八弯。
“阿月!”
宿府内不许有御剑遁光,来人便坐着鸾车,未带随侍人等,下车后径直奔来,可见焦急挂心。
她奔得越近,容颜越明朗,是长眉如黛、朱唇凤目也难描述的国色,似渭水牡丹,芳姿倾城。
“你侍女与我传讯得晚,我晓得你去阴阳两界之事得晚,现下才赶出来,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过来的时候奔得很急,却不见失态,仿佛有些端华是刻在骨子里的。
而此刻她缓下气,衣饰华美容色艳丽,却不觉凌人,倒是十分的关切温柔。
萧凤辞。
萧家家主之女,与宿大小姐身份相若,恰成对照两端,一边声名狼藉闻者退避,另外一边英才美质玉璧无暇。
原著女主。
难得的是两人关系贯来很亲近。
宿饮月有很多话可以说。
比如直接把萧凤辞留给顾盏,把顾盏留给萧凤辞,他就万事大吉一切清净,可以放心地闭眼睡觉梦中见凌雪阁。
宿饮月想了想,直切要点:“她没传讯于你么?”
是这个修仙世界没有传讯符,还是宿大小姐对身边侍女太过抠抠搜搜?
萧凤辞闻言蹙眉,带着自责:“事关重大,宿伯父不赞成你退婚,阿月你这回做得决绝,她也犹豫,不敢直接传讯于我,左思右想才过来寻我。实在好险,阴阳两界并非善地,幸好阿月你平安无事,否则我都不知该怎么办,至于后续种种,我们之后再说。”
侍女犹豫是真,不敢直接传讯是真。
她刻意拖着时间出门也是真。
因为宿饮月有事最好,没事她也有说辞应付。
萧凤辞从来不编拙劣的借口。
出乎意料的是,宿饮月没有动气,没有怪罪侍女,也没有怪她,很平和地接受萧凤辞的说法:“是我连累她与凤辞阿姐你,实在对不住。”
他选了原主记忆中常用的称呼,出口便带一些浑然天成的信任与依赖。
“你们被我劳动过多次,熟知原委,说明我兴师动众过多次,我有这个时间与气力,为什么不——”
直接找顾盏,然后潜心练剑?
顾盏觑他一眼,不消宿饮月多说,淡淡道:“为时未晚。”
这时萧凤辞才像刚发觉顾盏此人似的,向他点头示意:“敢问这位道友是?”
顾盏是那种绝难被忽略的人。
宿饮月莫名有种预感。
顾盏说他是顾盏,萧凤辞也不会惊讶,也不会失态。
因为她在过来的第一眼,就一定对顾盏的身份来历心中有底。
顾盏开目,简洁道:“顾盏。”
没有前缀,没有后续。
管事哭丧着张脸,为他补上:“萧家少主,我们大小姐亲口说的,待顾郎君如待大小姐。”
宿饮月想,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不要坏人姻缘。
哦不对,那是他自己说的。
那没事了。
很难说原著中男女主的姻缘,是不是建立在原主受害者身份的同仇敌忾上面的。
宿饮月非常能理解。
他又想,要是他不是宿饮月,大约也能凭借这个,和男女主建立一个受害者联盟。
哦不对,要他不是宿饮月,那他就不是受害者了。
真是困了,脑子不好。
宿饮月决定等睡一觉彻底摆脱凌雪阁红红黑黑闪在眼前响在耳边的技能特效,再来考虑如何挽救男女主的姻缘。
虽然他只会断人姻缘不会救人姻缘。
顾盏来南洲,是萧凤辞之前就接到的消息,她记得顾盏相貌。
这和萧凤辞下意识想问你们家大小姐是谁并没有关系。
接着她反应过来宿饮月安安静静地在旁边,没有发飙,没有否认。
如同被人随手打乱的一盘棋,全无头绪。
以萧凤辞的聪明伶俐,这个时候也只够她与宿饮月道别,目送着那鸾鸟腾空而起,鸾车四角珠辉烁烁,叮咚乱撞。
修仙界的八卦,传得很快。
快到宿饮月来不及休息,他和顾盏来不及分开,原主的心腹侍女来不及向他告罪,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禀告不速之客:“大小姐,何家三郎想要见您!”
宿饮月并不知道何家是哪家,何家三郎是哪位。
他挑个最简单朴素地问:“那么晚,他从何家赶过来?”
侍女:“您忘啦?何家三郎住在咱们府上呢。”
宿饮月赶到一阵无力。
不出意外,这位大约是原主拿来和他爹以及他婚约虚空斗气的工具人之一。
侍女小心翼翼地抬眼,见宿饮月长睫微垂,神态静谧,放宽了心,一股脑地道:“不过何家三郎也真是,在咱们府上还好意思责怪您,抱怨您没把顾郎君解决——”
她语速很快,约莫是憋了许多话想说,说到一半忽然堵住,安静得像只鹌鹑般,讪讪然低头:“顾郎君莫怪。”
宿饮月认为顾盏要怪,也不应该怪侍女。
应该怪他。
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原主在何家三郎面前反反复复抱怨过许多回,以原主的脾气,何家三郎不敢说这种话。
那么言归正传,有这个时间精力——
宿饮月木然回头,问顾盏道:“为时未晚?”
“你算,何家三郎不算。”
顾盏说。
他指节敲了敲剑鞘边缘,面上似乎有一丝笑影,月光照在那张面容上分外迫人,连带着笑影也暗藏杀机:“何三说这样的话,说明他是真想我死。”
当然不是为时未晚。
“他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