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眼中精光一闪,一直稳如磐石的手腕终于动了,但动的幅度依旧极小,快得只留下一道扭曲视线的残影。
他竟未去格挡插向心窝的致命一爪,反而将铁笛迎着扫向手腕的阴损爪风,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闪电般反点而出。
铁笛的尖端,没有点向爪,亦未点向手腕,而是精准无比地、如同未卜先知般,点在了铁面人因全力施为而微微掀起一角的面具边缘。
一股柔韧却沛然难御的巧劲骤然爆发,铁面人狰狞冰冷的铁面具,竟被这一笛点得猛地向上掀起,月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面具下遮掩的一角真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封灵籁的呼吸骤然停止,双眼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青衫客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
铁面人狂暴的动作戛然而止,漫天爪影与黑气瞬间消散。他僵立在原地,唯一暴露在月光下的那只眼睛,先是充满了极致的错愕,随即,一股比九幽寒冰更刺骨、比熔岩更暴烈的狂怒与惊惧,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那双眼睛,瞬间被猩红的血丝布满,死死地钉在了青衫客平静的脸上。
乱葬岗上的阴风,诡异地停住了。
下一瞬,铁面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乱葬岗的沉沉夜色之中,再无踪迹。
青衫客负手而立,并未追赶。
封灵籁见强敌退去,心神稍松,强提一口气撑起剧痛的身体,对着青衫背影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料,青衫客缓缓转过身,目光无波,落在她身上,忽问:“方才那几招,你可看真切了?”
封灵籁闻言一怔,抬头迎上那双深邃的眼,一时竟忘了言语,心头突突直跳。她万没料到,这位深不可测的恩人,劈头第一句竟是考校。
后背的伤痛在这无形的压力下似乎都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未知高人的忐忑。
她深吸一口带着腐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迎上青衫客那双古井的眼眸,沉声道:“晚辈愚钝,只窥得皮毛。前辈以铁笛为兵,行止间举重若轻,尤以‘缠’、‘崩’二劲,借力打力,直指关节窍要,破其蛮勇,实乃化繁为简的上乘功夫!最后印在后心的一掌,看似无声,劲力却……”
“却如何?”青衫客静静追问,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似乎专注了几分,仿佛真在等一个答案。
封灵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回忆,斟酌着词句:“却似石破天惊,以无厚入有间,直摧其腑内邪功根本!”
她不敢说得太满,这已是凭借自身武学根基和方才惊鸿一瞥做出的最大胆猜测。
青衫客听罢,既未赞许,也未否定。只是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像是追忆,又似一丝了然。
这微妙的神情变化快如浮光掠影,若非封灵籁全神贯注地盯着,几乎要错过。
他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支黝黑无华,此刻却沾染了几点暗赭色污血的铁笛上。指腹摩挲着冰冷的笛身,“皮毛……也够了。”
青衫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疲惫与疏离,“能在生死关头,记下对手三分路数,观其破绽,便是活命的契机。习武之人,眼力有时比手脚更紧要。”
这话语重心长,平淡中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封灵籁心头一震,如同被暮鼓晨钟敲醒。她方才只顾着震撼于他神乎其技的功夫,却忽略了自己身处险境时最该做的是什么?
是观察,是寻找一线生机。
他看似随意的考校,竟是在点拨她最朴素的保命之理。
“前辈教诲,字字珠玑!晚辈受教了!”封灵籁强忍伤痛,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比方才的道谢更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敬服与明悟。
青衫客微微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他抬眼,目光扫过铁面人消失的方向,又掠过地上那具失去光泽的傀儡残骸,最后落在封灵籁苍白却强撑着的脸上。
目光平静依旧,却仿佛能穿透皮相,看到她骨子里那份尚未磨灭的锐气与韧性。
“伤在何处?”他问道。
封灵籁这才感觉到后背肩胛骨处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之前全凭一股意志强压着。此刻心神彻底放松,冷汗瞬间湿透内衫,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咬牙道:“左肩胛骨下……应是爪风扫中,内腑……也有些震荡……”
说话间,脸色更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