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的只是手腕。
那铁笛在他指间倏然翻转,快得只余一道幽影,并非迎向挟着千钧之势撞来的傀儡头颅,而是如灵蛇吐信,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无声无息地点在了傀儡头颅与短颈相接处一道细微的缝隙上。
一声轻响响起,细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那足以撞碎山石的金属头颅,竟似被抽去了所有力量,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短小的躯体在空中诡异地僵直了一瞬,随即轰然坠落,重重砸在青衫客脚前的泥泞中,溅起点点污浊。
头颅上两点幽光急促闪烁,如同濒死之兽不甘的喘息,终是彻底熄灭,再无生息。
眨眼间,凶悍难缠的机关傀儡,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点”落尘埃。
封灵籁看得心头剧震,这绝非蛮力,而是精准到毫巅的眼力与手法,那支铁笛,绝非寻常乐器。
铁面人瞳孔骤然收缩,面具下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死死盯住青衫客手中铁笛,又扫了一眼地上死寂的傀儡,周身冰冷的杀意非但未减,反而如寒冰燃火,变得更加汹涌狂暴。
乌金利爪之上,隐隐有黑气缠绕,森然欲噬。
青衫客缓缓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铁面人身上。目光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着惨淡的月光和对方狰狞的面具。
乱葬岗上,阴风更甚。
残碑断碣间,只剩下两个沉默对峙的身影,以及一个受伤喘息的旁观者。
空气凝滞,肃杀之气弥漫四野,仿佛连飘落的树叶都屏住了呼吸。
铁面人喉间低吼未绝,身影已如鬼魅般扑至,那双缠绕着不祥黑气的乌金利爪,撕裂凝滞的空气,带起刺耳锐啸,直取青衫客面门与心口要害。
爪风过处,地上散落的枯骨竟被劲气激得寸寸碎裂,扬起一片惨白骨尘。
青衫客脚下未动分毫,只在爪风堪堪及体时,身形如弱柳随风,向后飘开半尺,险之又险地避过夺命双爪。
他手中那支黝黑铁笛顺势斜撩,并非硬接,笛身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轻轻搭上了其中一只乌金爪腕。
异常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如同钝刀刮过铁锈。笛爪相交处,竟爆出几点细碎的火星,缠绕爪上的阴寒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竟有被无形之力荡开的迹象。
铁面人面具下的瞳孔再次剧震,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搭、一引,蕴含的劲力却古怪至极,既非刚猛,亦非阴柔,竟似带着一股粘稠的旋劲,将他沛然莫御的爪力硬生生带偏了三分,爪尖擦着青衫客的衣襟掠过,将一片青衫撕裂开来,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
“阁下何人,为何非要横叉一脚?”铁面人嘶哑的声音带着惊怒,爪势不收反进,双爪幻化出漫天爪影,黑气暴涨,如同无数条来自九幽的毒蛇,噬咬向青衫客周身大穴。
每一爪都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撕裂金石的巨力,招式狠辣刁钻,显然欲将其立毙爪下。
青衫客不答,他身处漫天爪影之中,身形却似一片卷入狂风的落叶,看似飘摇不定,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之处。
他手中铁笛成了唯一的屏障与武器,不再大开大合,而是化作灵巧的指掌延伸,点、拨、挑、抹、引、粘,动作幅度极小,几乎只在方寸之间腾挪变化。
一连串细密如雨打芭蕉、又似金玉交击的脆响在乱葬岗上急促爆开。每一次声响,都是铁笛的尖端或笛身,精准无比地点在乌金爪最不受力、或是招式转换的节点上。
那声响并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爪风的呼啸,敲打在封灵籁紧绷的心弦上。
封灵籁背靠冰冷的残碑,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她看得分明,青衫客每一次出手,都妙至毫巅。
那铁笛所指,并非爪上最坚硬锋锐之处,而是爪力流转的缝隙、关节衔接的薄弱点。
这已非寻常武技,近乎于道。是对力道、时机、对手破绽洞察入微的巅峰展现。
她心中骇浪翻涌:“此人究竟是谁?这铁笛……绝非凡品!这等举重若轻、化繁为简的功夫,便是师父……恐怕也……”
念头至此,竟不敢再往下想。
青衫客的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月光照着他清癯的侧脸,不见丝毫波澜。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映着漫天爪影和那张狰狞铁面,专注得如同在凝视一件古物上的铭文。
他呼吸绵长,身形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脚下泥泞的地面竟只留下几道浅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足印。
铁面人久攻不下,心中戾气更盛。爪法越发狂暴,周身丈许之地阴风怒号,连地上的泥浆都被爪风卷起,形成一片污浊的漩涡。
他猛地一声厉啸,双爪齐出,一爪直插青衫客心窝,另一爪却诡异地划出一道弧线,爪风阴损地扫向青衫客持笛的右手手腕。
这一招,蕴含了他十成的阴寒内力,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