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默如山、眉宇间刻满风霜与痛楚的青山公子,“却在你最绝望之时,以这般‘完好无损’的姿态重现人间,甚至……不肯认你。这锥心蚀骨的不甘与怨怼,才是你此刻癫狂的根源,可对?”
青山公子看着封灵籁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在夜风里的绝望神情,心如刀绞。
他转向城主,再不复方才的沉静,嘶声厉喝:“住口!够了……”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陡然低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浸满了无能为力的哀恳,几乎微不可闻地重复着,“求你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城主的唇边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终于缄口不言。清泠的目光在青山公子痛苦扭曲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落回封灵籁身上。
封灵籁被那声“求你了”彻底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
所有的愤怒、质疑、不甘,在青山公子近乎卑微的哀恳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泄尽。
支撑着她的那股狠厉之气瞬间消散,她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些被强行压抑,关于青峰山烈火的惨烈记忆,关于师父“尸骨无存”的锥心之痛,关于这一年如同行尸走肉般只为复仇而活的日日夜夜……
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为什么……”一声压抑到破碎的呜咽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
“为什么?!!”封灵籁赤红的双眼死死钉在青山公子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肺中呕出的血块,带着滚烫的恨意与绝望,狰狞地咆哮着:“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活成个天大的笑话?!”
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夜空,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你——你是我最敬重、最仰望的师父啊!是那个教我习武做人、告诉我侠义道理的师父!你怎么能……怎么能?!”
巨大的痛楚让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成言,“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师娘、二师兄、小师妹他们…他们死得有多惨?!烈火焚身!尸骨无存!那惨叫声……那焦糊的气味……我夜夜都能听见!闻见!”
“而你!你竟然…竟然利用这份血仇!利用我!利用我的身世!甚至利用我那些为此枉死的朋友!把他们统统当作你棋盘上的弃子!只为了你那见不得人的目的!”
愤怒的嘶吼陡然转为一种更深,令人心碎的悲鸣,声音带着泣血的呜咽,字字诛心:“师父……你看看我……我是灵籁啊……是你和师娘……是你们一口饭一口水、亲手养大的灵籁啊!你们就是我的天!是我的爹娘!你怎么能……怎么能连师娘都算计进去?!她是你结发的妻!是与你同生共死的人啊!”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眼前这个冷血无情、拿至亲骨血作伐的魔鬼……究竟是谁?!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师父么?!”
青山公子垂眸,浓密的睫毛如受伤的蝶翼般剧烈颤抖,掩住眼底翻涌欲出的滔天痛楚与无尽苦涩。
那句“对不起”几近破碎,哑不成声。
“你何错之有!”
城主的声音如金石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硬生生截断了他苍白无力的道歉。
她一步踏前,玄色的身影在夜色中竟显出一种凛然的威势,目光灼灼如电,直刺人心:“错的是这吃人的世道!是构陷忠良的顾知节!是昏聩无道、助纣为虐的先帝!”
“若非顾知节构陷你父亲通敌叛国,你母亲又怎会悲怒攻心,以致血崩难产?!若非先帝昏聩,听信谗言,一道鸩酒便赐死了你刚遭丧夫失子之痛、尚在病榻的母亲……你封灵籁,本该生于锦绣高门,长于父母膝下,享尽世间圆满安乐!”
封灵籁浑身剧震,仿佛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冻僵了血液,脸色瞬间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片刻的死寂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猛地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濒死孤雁的绝唱,凄厉地划破夜空:“所以……所以从青峰山的血仇开始……便是一场局?!我这一路……我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你们步步为营、精心安排的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疯狂和刻骨的寒意,死死盯着城主,又猛地转向青山公子,字字泣血:“包括我身边那些活生生的、对我笑、为我哭、甚至为我而死的人……他们统统都是棋盘上的子,是你们拴在我这提线木偶身上的丝线!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