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丁堰准备回去再补个觉,晚上再来替丁勇。
“我送你。”丁勇也跟着起身。
走到走廊上,丁勇才轻声问他,“你跟…何湫,吵架了?”
丁堰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否认道,“你一天天的,瞎琢磨什么呢?没有的事。”
丁勇哼了声,“你糊弄得了你爷爷,可糊弄不了我…你没跟何湫吵架,她用得着一个人来看你爷爷?你也是,别别扭扭的…”
丁堰心里听得不太得劲儿,潜意识却不想他人窥探这段关系的细微之处。遂睨了丁勇一眼,一字一句地说:“说了没有的事。”
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显得有些怒气冲冲。又或者说,是气急败坏。
丁勇有些惊讶,因为丁堰这副模样实在少见。
他觉得有些好笑,“行,你自己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你回去路上小心。”
丁堰心里挂着事儿,但也没时间去找何湫。
他去医院一守就是两天一夜,余下的时间不是在家补觉就是去处理店上的那摊子事儿。
他只能给何湫去一条消息:【我爷爷住院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但我现在实在抽不出时间。等他出院了,我们俩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吧。】
何湫回得很快:【好。】
过了会儿,何湫又来了条消息:【谢谢你送来的菜。】
丁堰又回她:【不用客气。】
何湫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
丁堰终于给了她一个积极的回复,她本应感到高兴才是。但如果她听不出那句“不用客气”背后的刻意,她这半年多的恋爱才真是白谈了。
何湫终于意识到了这点:跟她不一样,丁堰不是一个靠示好就能随意糊弄过去的人。甭管这个示好是大是小。
她也意识到,前几天门边上那袋丁堰专门送来的菜并不代表任何的示好和退让。
那纯粹就是得了空,终于想起她来了。
丁昌海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太适合动任何手术。住了两周多的院,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丁堰就把人接回了家。
为方便照顾丁昌海,丁勇也搬了回去。
丁勇帮丁昌海弄制氧机的时候,丁堰去阳台上接了个电话。
是他大伯丁坤。
“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儿?”丁堰转头看了一眼,把阳台的门关上了。
“我还不能打电话了?”丁坤语气还是很冲,为了掩饰心虚与焦虑,“那啥,我听说…你爷爷出院了是吧?”
“是,他今天出院。怎么了,你要来看他啊?”丁堰的语气里尽是嘲弄。
“那倒不是,我今天没空…那啥,你爸是不是也住回来了?这啥意思啊?”
丁堰要听不出来丁坤话里的深意,才真是蠢的了。
于是他嗤笑了一声,“是,奶奶不是年纪大了嘛,爷爷有个什么状况她也应付不过来。当然,你要是想,你也可以回来住。套三嘛,怎么都挤不着你。”
“我不住!我有房子跑回来作甚么?”丁坤粗着声回他,“那啥,房子的事儿,我跟你二姑商量了一下,就按你爷爷说的办吧,你看哪天合适去办理一下手续?”
“哎,”丁堰问他,“爷爷今天出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丁坤不明所以,“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的嘛…”
“咱俩从刚刚到现在,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有问过一句我爷爷怎么样吗?他是你亲爸吧?嗯?”
“住院的时候你来看过他吗?你出过一分钱吗?现在一听他出院了,你倒是满脑子都是他的房子和钱了,是吧?”
“那人都出院回来了,还能怎么样…”丁坤悻悻地说,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得了好处,自然是不在乎房子、不在乎钱了…”
丁堰笑了声,“我还要帮着收拾爷爷的东西,就不跟你废话了,咱们长话短说。”
“你刚刚说,我得了好处,所以不在乎房子不在乎钱了。这不对吧?”
“刚刚谁说的?‘我有房子跑回来作甚么?’是吧?”听着是含笑的语调,但丁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可还在租房住啊,大伯。”
“这听起来,是不是你比我过得更好啊?”
“当然,你那话也不能算完全说错了。”
“我这几年呢,多少也赚了些钱。说实话,那房子是套二还是套三,我爷爷转给我的那十多二十万,我还真没那么在乎。”
“是吧?”丁坤一听他这话,便喜笑颜开,“你这又有学历又有本事的,你不缺这点钱的呀。但我们家不一样,我们很缺钱的呀!”
“你看,你弟弟刚说上一个对象,人家听说我们家在区上没有房子,就不同意了…”
“这安置小区的套二,顶到死了也就卖个二十来万,是不是?哪里够在区上买房,连首付都不够。”
“当然,怎么说都是你爷爷的一片心意,我跟你姑商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到时候定好了过户的时间,你记得通知我跟你二姑啊。”
“但你爷爷转给你的那笔钱,你…没道理全拿吧?”
“是,你爷爷是把钱转给你了,但他年纪大了,糊涂了。你也不能装傻是吧?你爷爷三个孩子,他把钱全给你,这…说不太过去吧?”
“当然,我也不是让你一分钱都得不到。你把钱拿出来,分成十股。你姑是女孩儿,我也跟她说了,她拿了套房子,就不要这笔钱了。”
“你们家呢,在房子上占了点便宜,那这钱你们就拿三股,我拿七股,很合理吧?”
丁坤开头还说得有些磕绊,但越说到后头,就越发地顺畅了。
“这样的话,我们家就能拿到差不多四十万了,这就够得上房子的首付了。对吧?很合理吧?”
就你儿子那个德行,买了房子人家也不一定能同意。丁堰很使了点力气才没把腹诽的话说出口。
这人真是,埋到土里了还在偷人,死不要脸。如果何湫在,她肯定会这么骂。
这样想着,丁堰都有些愣。
何湫,何湫,耳朵里丁坤的声音化为一片黏着的嗡嗡声,这两个字在丁堰唇齿间被碾磨了几番,才最终化成了一声轻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