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压力不压力的,是他丁堰要解决的事儿。
他能跟何湫直说因为没时间陪她而愧疚,却绝不能张口提压力半个字。
那样就过头了。
丁堰觉得,坦诚,也不是这么个坦诚法的。
他跑到何湫面前,说:因为跟你何湫谈恋爱,我心理上有点压力,你…理解理解。
那叫什么事儿啊?
人何湫是来跟他谈恋爱的,不是来给他丁堰当心理医生的。
他自己的问题,就得他自己解决。
在钱这个问题上焦虑,那就努力挣钱;觉得压力大,那就自己调节。
没得说把自个儿的压力转移给何湫的,这算怎么回事儿?丁堰干不出来这事。
但何湫看出来了。
不但看出来了,她甚至在帮他调节。
他每个月都会给何湫转一笔钱,具体数额多少看他那个月的收入。但基本上都是几千块,浮动不大。
除了这笔钱,他隔三岔五也会寻些由头给何湫钱。由头都是现找的,今天可能是换季买衣服,明儿可能就是冬至图个吉利了。
何湫刚开始不要,她自己又不缺钱用。
何况几千块钱也不是什么小钱,丁堰每个月还要给他爸和他爷爷奶奶打生活费,压力并不小。
但丁堰在这事儿上很固执,何湫也就开头两回推拒了几下,后头丁堰再转钱给她,她就尽收下了。
今晚上也是,何湫看出他有点愧疚,便上来一通胡搅蛮缠,他那点子隐匿的情绪便立刻化为乌有了。
他更没想到何湫会把钱的事儿拿到台面上来说,坦坦荡荡地告诉他:对,姑奶奶就是挺喜欢钱的。
多好一姑娘,丁堰仰着头,头顶的白光亮得有些晃眼,刺得他眼角有些湿润。
但这个认知没多少天就被丁堰推翻了。
什么好姑娘?
这何湫就纯粹一林黛玉的身子带着颗孙猴子的心,太能惹事儿了!
这事儿呢,其实不是何湫的事儿。
是于昕的事儿。
于昕那天下了班,骑着辆小电驴拎着她妈做的咸菜准备回她姥姥家。
她姥姥住在中心城区外,骑电瓶车大概要半个多小时。出了主城区,车辆就变少了,于昕骑车也就大胆了些,但也仍在非机动车道的范围内。
结果就在一个立交桥的隧道底下,于昕被几辆摩托车给剐蹭了。
那摩托车起码开到了六七十码。其中一辆撞到于昕的电瓶车把手,于昕就从电瓶车上栽了下来。
栽下来的时候,于昕的腿还卡在电瓶车底下。后头另外一辆摩托车又撞到电瓶车的车身,带着于昕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撞到路旁花坛才停下。
于昕当时就忍痛报了警,等警察来了才让人给她送到医院的。
所幸她没伤着要害处,主要就是一些皮外伤,再加上左小腿有些骨裂。
话是这么说,但于昕妈妈在医院看到于昕的伤口和衣服上的血迹的时候,便立马崩溃大哭起来,于昕爸爸搂都搂不住。
事情发生在晚上六七点钟,何湫得到消息之后,连夜打了个车赶到医院。
看到于昕的时候,何湫也吓了一大跳:“不是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于昕脸上有好些伤口,青紫一片。包着纱布都能看出她左额肿得老高。身上也尽是大片的擦伤,左腿小腿打了个石膏,给架起来了,左腿膝盖处还包了厚厚一层纱布。
于昕妈妈哭得都止不住:“医生说膝盖上去一点的腿内侧挖了好一块肉…这受疼受苦都不说了,以后铁定是要留疤的…”
“而且你看这位置,以后穿裙子都不方便…”
“小昕哪里受过这苦啊…”
何湫好说歹说让于昕爸爸陪着她妈妈回家,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守夜。
把于昕爸妈送走之后,何湫回到病房。
“我妈没遇上过什么大事儿,所以有点…”于昕笑笑,“你别介意啊。”
何湫把点滴的速度调得慢了些,“得了吧,你妈担心成那样,你还笑。赶紧睡,这边我看着呢。”
这个病房只有于昕一个病人,何湫便坐在另一张病床上,正对着吊瓶架。
月光暗淡的,从窗纱缝透进来,使得她可以将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滑进软管的情形看得分明。
何湫仰着头,觉得这些药液一滴滴滑下去的速度太慢了,她忽然很想尝一尝这些药液的味道。幺舅妈就在县医院工作,以前曾听她说过,这些药液左不过一些抗生素类的药物,或是葡萄糖,剩下最多的便是生理盐水。
这么想来,这些药液应该是咸的。
到半夜十二点过的时候,液输完了,何湫也就逮着机会歇了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