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谟之死给玉环很大的刺激,从前她虽然知道战争的恐怖,也亲眼看见过尸山血海,可毕竟没有这一次直观。上一世她也亲眼看见自己的姐姐、堂兄之死,可是紧接着就被迫自缢,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来到了这里。
而这次,安禄山却将李谟挂在洛阳城前曝尸三日,警告所有人。
她偷偷去看了,却没能带回李谟的尸体,那至死未闭上眼的模样落在她心里,让她彻夜难眠,哭到最后,连眼泪都干涸了。
卢栀不好劝她,因为他自己也痛得发晕,他们与李谟的交情虽然比不上逍遥与陈舟,可到底也共事了好几年,又在音乐上有相似的品味与理念,算得上是难求的知音。
亲眼看着知己死去的模样,还不能为对方收尸,对谁来说都没法释怀,可战事还要继续,他们不能浪费李谟用生命换来的粮食。
“明明说我可以救下一部分人,让战事不那么惨烈,怎么却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呢?”玉环喃喃道,她上一世和李谟关系一般,也从未注意到对方的下落,如果上一世李谟跟着李隆基逃离长安并幸运地活下来,那岂不是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朋友吗?
是她错了吗?
玉环失魂落魄,可现实不容许她懈怠,每日有数不清的战报传来,各地的义军也在奋力反抗,她没有资格沉浸在伤痛中。
可只要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李谟那双睁得圆圆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对安禄山的不屑和蔑视。
“别想了,你都好几日没休息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呢?”卢栀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垂下的发丝,在感觉到这具身躯的颤抖后,又抱得更紧了。
“如果是我去,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玉环抓着他领口,声音轻到连他都要仔细去听才能辨别出来。
卢栀害怕得蹭着她的脸,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生怕她会因为此事而想不开,又劝道:“安禄山是什么人,你我早就清楚,谁去都一样,而且如果不是你,李谟恐怕早就死在御前了。”
“那也比被折磨而死要好啊,他很痛吧。”玉环回抱着卢栀,想借他的体温取暖。
又是一年冬天了,天宝五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也不知道洛阳的百姓熬不熬得过去。
但是很快,玉环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安禄山还是攻入了洛阳,俘虏了一大批官员,这次倒是没残杀百姓,只将那些不肯归顺他的官员一一杀害。
哥舒翰和李琦率领军队和部分百姓退守潼关,坚守不出。潼关易守难攻,粮草军备也很充足,只要李隆基不像上一世那样听信谗言,逼迫将领出战,那以哥舒翰的本事,便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而安禄山也在次年正月初一于洛阳称帝,国号大燕,他将康苏儿尊为昭睿大长公主,甚至直接发诏书送到长安的忠王府上。
这个封号与先帝的庙号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禄山故意为之,他此前在李隆基面前装儿子,现在却给自己的小姨封了一个与干祖父同样的字,给所有人都恶心了一通,尤其是李隆基,这份气于其而言不亚于洛阳沦陷。
但是康苏儿并不开心。
“这下你满意了?昭睿大长公主,确实比忠王妃好听多了,难怪你要与我和离,原来是等着这一天去做权倾天下的公主。”李亨冷眼看着放在案上的燕国诏书,随手拿起茶盏就往来使头上砸去。
康苏儿抬眼看他,又面向那位使者:“我那侄儿倒是忍不住了,这么快就称帝,天下还不全属于他呢,未免太心急了。”
“大长公主,您……”
“闭嘴,我有说我要接这个吗?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去!”康苏儿直接把诏书扔了过去,好巧不巧和李亨砸的是同一个位置。
李亨嘲讽道:“怎么,当大长公主还满足不了你吗?难道你是想取代你那侄儿的位置?”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对上了康苏儿认真的眉眼,他只听她说:“是啊,我也想做皇帝,而且安禄山那里不少人都是我的,只是借他一用,没想到那个沉不住气的东西竟然就称帝了。”
“你!好大的胆子!”李亨被她的诚恳噎住了,可不说什么又觉得面子下不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康苏儿却靠在软垫上,斜睨他:“如果我做了皇帝,倒也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封你一个贵主当当,但正夫的位置却不能留给你,我另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