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韦青儿从箱笼中翻出一只玉瓶,在烛火的摇曳下,竟能隐隐透过玉瓶看到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卢栀接过玉瓶,扶起玉环,柔声问:“你现在想喝吗?还是想吃点东西,等路过酒家,我给你买些点心和肉粥好不好?”
她摇头:“我现在也吃不下,还是回去再说吧。”
韦青儿见他们拒绝了自己,也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拿起茶碗喝了两口,又靠在软垫上休息起来。
即使没有再被打断和干扰,玉环也失去了追问的心思,因为韦夫人明显就有事情瞒着她,还是明确了不想让她知道,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和想法,而陈舟也在犹豫,这很不寻常。
按常理来说,陈舟不是一个会欺瞒朋友的人,除非这件事已经超出他能妥善处理的范畴,他在想更好的解决方式,因此才犹豫该如何解释。
看来刚才的事情和幻术、梦魇多半无关,就是韦青儿编出来糊弄她和卢栀的,如果不是她的违和感太强烈,只怕也被蒙骗了过去。
时间在她沉浸在思绪间时流逝,很快便到了韦夫人位于洛阳城外洛水畔的豪宅。
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在夜幕下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清山峦叠嶂,像水墨晕染了一样,越近处才越清晰。
附近松柏成林,在夜风的吹动下微微晃动,门边花架上的花叶早就瑟瑟发抖,随着风的方向摇摇欲坠,惹人怜爱。
这些都不足为奇,倒是院中一棵发光的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走近一看,才惊觉这根本不是树在发光,而是树本身就是由金银珠宝堆砌而成。以银做枝干,以金做花叶,花蕊处由各色宝石点缀,一花一叶都精雕细琢,肉眼之内就看不到两片相似的金叶。
不过在场几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怕是家境相对普通的卢栀,也在大明宫见过数不胜数的宝物,更别说曾稳居帝国金字塔顶端的杨贵妃和又一坊现任当家作主的陈坊主了。
“这树也没从前鲜亮了,风吹日晒,难免有损耗,远不及当年在太平公主府上的样子。”韦青儿感叹了两句就进了室内,徒留下他们三人有些怔愣。
金银宝石对他们而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又一坊的库房中堆满了都无人问津,只是没想到这棵造价不菲的宝树,来历比价值更高。
玉环试图透过这颗树,去描绘属于那个时代的风情,属于那些女子的风流。
陆九娘能留下书画舞蹈传世,太平公主能留下传奇故事与数不清的财富,上官婉儿能留下诗文和草拟的制书,甚至只要音娘和韦青儿想,同样也有能够流传的东西,那她呢?
她未来能留下些什么呢?
上一世的霓裳羽衣舞,这一世她却还没机会展现,而且战乱在即,就算问世了,又有机会传下去吗?
寒风吹过她鬓边的碎发,钗环发出好听的声音,把她唤醒了。
就像韦夫人所言,她其实没必要多想,要想自由自在还能有作品传世,不如等李琩即位后,再怎么都得把面前的难题解决了,把她人生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找到,否则什么都是空谈。
她捋清思绪,挽起掉落的青丝,迈步向厅内走去,每一步,都更坚定,也更有信念。
屋内早就摆上了饭食和酒水,不过竟然不是披香酒了。
面对卢栀好奇的神色,韦青儿解释道:“你先尝尝,不输披香酒,至少我很满意,也是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成功的一批,如果确实可以,今后未尝不能取代披香现在的地位。”
几人压抑不住好奇心,陈舟虽然不善饮酒,可也小酌了一口,清香扑鼻,口感绵密,比披香酒更清淡,留香也更久。
“我不大懂酒,但也能尝出来是极品,后劲似乎也不是很大?”陈舟刚说完,整个人就栽倒下去,还好旁边有侍从扶着,才没让他一头摔进鱼汤里。
玉环和卢栀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陈舟这么不经喝,这才一口就这样了,明明后劲比披香酒大多了。
“他醉得也太快了。”韦青儿遗憾间难掩自得,自饮了一盏后又招呼两人吃菜。
这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进行着,末了玉环才想起来问此酒的名字。
“十二重。”
玉环与卢栀虽然不算饱读诗书,却也知道这是出自贺知章的《望人家桃李花》,而“披香”、“仙实”也出自此处。
甚至诗中所描绘的披香苑,竟与此间重合了,可不就是“黄金作叶白银枝① ”嘛!
不枉此行,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