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喊声把玉环吓了一跳,这样僻静之所竟然还有第二个人!
可是这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
玉环看向即将吞噬自己的水面,还来不及确认自己的容颜如何,就感觉到腰间被巨大的力道重重扯了一下,正想要回头看就已经猛地没入水中。
洛水纵然在这炎热的夏日也是透心的凉,如果不是心存死志,只怕刚一入水那些心性不坚定的人就会心生悔意,为自己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而产生恐惧,和一种人与生俱来的怯意。
因为从前常年在骊山泡温泉养肌,玉环落水后身体本能地闭气,不让水进入口鼻之中,直到几息过后才反应过来,准备张口,先前那股巨大的拉力又一次袭来。
而这一会明显是往下沉,比她投水自尽的速度还要快。
她正庆幸这样可以死得更快一点,就感觉到来自那股力量的挣扎之意,搅得水里不得安生,就像有一头水中猛兽。
她只是想投水而亡,不想被怪兽咬得不能全尸,便也挣扎着想要远离,却怎么都无法游出这片,反而被扯得往更深处了。
这下就算是她也不能游刃有余地应付,甚至衣裙都已经开裂。
慌乱之间,她看清了身后那怪兽的模样,可不是预料中的凶猛可怖,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小郎君。
怎么会这样,这人是怎么落水的,是为了救她还是因她无辜坠河?
原来刚才那道声音不是她的幻听,是真的有人!
玉环来不及多想,不管那人是因为什么才坠河,她都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对方除非和自己一样的情况,否则干什么年纪轻轻就想不开呢?瞧那身衣服的料子也得是洛阳富贵人家的子弟才有,这中间必有什么误会。
双臂使劲拨动水,玉环也顾不上衣裙和发髻是否完整,只想着赶紧游到那个看上去快要失去意识的年轻人身边。
她几度想要开口呼喊对方,却都只能吐出一串气泡,急得心砰砰狂跳,手脚都有点发软,却还凭借着那点信念来到的对方身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借着水力托住对方的身子不让他继续下坠。
虽然还不能立马就把人给弄上去,可玉环总算明白了他为何会落水。
只见对方怀中松松地抱着一根鱼竿,如果不是她的速度不慢,只怕这人失去意识后会彻底松开。而鱼线的另一端勾住了她衣裙上的配饰,也难怪总是感觉到有力道在拉扯,全靠这根韧性不错的鱼线。
为了不连累无辜者丧命,玉环只能先解下鱼钩,又把缠住对方手足的鱼线给扯开,因为太过急切而划伤了手指和小臂,一时却没感觉到疼痛。
那鱼竿被她拨到一边,先前打眼看去也不是多名贵的物什,为了先救人也不能都顾及上,总归是能浮上水面的,到时候再想办法寻找也行。
于是,玉环便半托半抱着这个彻底失去知觉的人往上游去。
即使是会水的人都有可能因为挣扎不断的溺水者而丧命,玉环这个半吊子能把人往回带纯粹是对方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不然只怕明日洛水之上就会多两具浮尸。
又费了好一番功夫,中间几度她都要力竭脱手,全凭着信念和意志力把人拽着送上去。
头顶上金光大盛,这是越来越接近水面了。没有先前水下浓黑如墨的虚影环绕,玉环身心压力也小了不少,最后一使劲儿便把那小郎君给彻底送出了水面。
她顾不上被泡得发皱的手指和发白的伤口,抓着岸边的杂草野花大口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爬上去。
救人救到底,她总得看看这人是否还活着,不然就算她去死了也于心不安。
她迎着日头辨别时间,估摸着此番洛水赴死不成又救人没有花多少辰光,可是加上先前徒步山林消耗的体力,纵使自己因为从小练舞而比普通闺阁女子多些耐力和体力,这下也是真的快累得没知觉了。
用手指在对方鼻口处探了探,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玉环吓得缩回指头,可又很不甘心,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慌乱不能静心,或者没了力气知觉,所以才感受不到,便再度试试,却也是同样的结果。
“不,不会吧?”她连忙趴在对方心口听了听,尽力去感受手掌下是否有心跳带来的起伏,又忽然记起对落水之人应该以口度气,再进行胸部按压,方能复苏。
反正现今民风彪悍,而且事急从权,还是救人要紧。
玉环捏着小郎君的鼻子,朝他口中吹气,再跪坐在他身边,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按压其胸部。可收效甚微,甚至她自己都快要力竭倒下,眼看对方没有动静,她的眼眶都红了,胳膊支撑不住,忽然一软就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她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听到两声咳嗽,连忙欣喜地起身转过头去,就见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丝人气。
对方眉毛紧蹙,眼睫轻轻颤动,鼻梁眼窝处的积水反射着太阳光在震动,渐渐睁开一双小鹿般的圆眼,澄澈无害,仿佛婴儿初临人间的懵懂。
这让玉环心中的懊悔之情更重了,对于连累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子,她于心不忍,好在总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用那记忆深处而来的方法把人给救活了。
“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能说得出话吗?”玉环赶紧问道,又小心地扶着人坐起来,语调不知比前世面对李隆基时温柔了几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