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憬憬感受不到,她的脸颊落着男人的吻,耳边是他的呼吸,肩头是他的发,身上是他的体重,彼此之间是他越来越热的体温,可她无动于衷,她觉得自己真成了石头,能感知到动作、重量、体温,却无法化作感受——她不会因此悸动、战栗、舒服,甚至,痛苦。
一股冰冷缓慢的力量将她的灵魂从体内撕离,她飘于空中,木然看着暮钦晋对她做的一切。
暮钦晋发现了巫憬憬的不对劲。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木然看着撑着双肘伏在她身上的暮钦晋,即便他降下身子,脸几乎贴上她的脸,她只是张着眼睛,未眨一下。
暮钦晋这才发现,她的眼瞳里没有他。
她的样子,像极了离魂症。
他伸手在巫憬憬眼前缓缓挥动,小心唤道:“憬憬?”
身下的人没有丁点儿反应。
人在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后,才可能离魂。
暮钦晋心中骇痛,如被凌迟,他到底伤她有多深,让她难过到连自己都不想要了。
暮钦晋坐起,将巫憬憬搂入怀里,轻轻拍她脸颊:“憬憬,憬憬,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巫憬憬也很想问自己。
从她第一次分魂开始,这十一年来,她的每一次分魂都是为了去到暮钦晋身边。而如今他近在眼前,亲密地抱着她,她却想着离开。
巫憬憬伸出手,试图去碰自己的手,在离自己的手三寸时,她停了下来——她的灵魂发出了强烈的抗拒,她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她累了,她不想回去——她不恨他,只是对他站在“为她好”的角度执拗地让彼此痛苦着这件事,疲惫不堪。
她仿佛天生就是一条没有躯体的灵魂,孤零零游离在忘川水岸。她此刻,仿佛感受到了忘川的召唤,生出了归意。
她想走了。
她该走了。
巫憬憬收回手,试图去找寻那陌生又熟悉的召唤。
她转身,却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一滴泪。
她没有哭。
所以……
巫憬憬迟疑了下,终是狠不下心,又转身看向床榻,只见暮钦晋抱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心开始痛,她终于不只是有感知,她开始有了感受,她开始心痛,为搂着她无声哭泣的男人心痛。
巫憬憬开始自省,其实他不碰她,却碰其他的女人,本就不是什么罪过。他一直以来都这样,只将男欢女爱当做交易,不肯付出也拒绝接受一分真心。他进过萨达很多女贵的毡帐,都是寡妇或者有夫之妇,那些云英未嫁的姑娘,他从不沾染。
当年萨达王最宠爱的公主苍琼热烈真挚地追求他,甚至愿意将她的绿洲、财富和兵马全给他,他拒绝了她。苍琼不死心,从想嫁给他退为像其他女贵一样只求他进她毡帐,她一样给他之前许诺的一切。
那确实是一个美丽、热烈又善良的姑娘,她甚至愿意包容云宁殊。有几次她被郑伊为难时,是苍琼为她解的围。她对暮钦晋的帮助更多,多到他承受不起。
他虽然频繁进出女贵的毡帐,可那档子事他只肯在毡帐或者屋内做,哪怕女贵许诺再多的利益,他都不愿在其他地方,仿佛毡帐是对他可怜的自尊心的最后的一点遮蔽。为了让苍琼死心,在满杜娜举办的一次宴会中,他顺从了满杜娜的要求在花园里与她好了一回,故意让人引了苍琼前来,让她亲眼见到他与她继母做的好事。
他就是这样,当下定决心拒绝别人时,是不在意将自己糟践到怎样的程度,也不太懂他对思慕他的人的伤害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