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王妃离京这日。
陆策宣脱不开身,怡安与陆析雨站在门口相送。
晨曦柔和,天上飘着薄雾,薄雾笼罩着黛瓦,模糊了琅华苑的边际。
怡安目送着护卫定远王妃离京的车马浩浩荡荡离去。
她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转而望向陆析雨,“先进去吧。”
说罢,怡安转过身,入府。
陆析雨落后她半个身位,跟在她身旁。
“你今日向书院请了一天的假?”
陆析雨顿了顿,而后答:“半日。”
怡安挑眉,“怎这样勤勉?半日也休息不得?”
陆析雨闻言,有些羞赧地解释,“不是的,是书院下午有一场蹴鞠。”
“原来如此。”怡安颔首,“你也上场吗?”
“嗯。”陆析雨点头。
怡安边走边道:“总闷在屋里苦读不是长久之计,春日里偶尔活动筋骨,是好。”
“母亲教诲得是。”陆析雨垂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他道,“下午时您若是无事,可以来观赛。”
怡安将目光移向旁边与她一般高的少年,她思索一二,含笑点头,“你提了,我自是会去的。”
陆析雨心中一松。
又听怡安道:“我记得……你是会拳脚的,想来球也应该踢得不错。”
此言一出,叫陆析雨红了耳朵。
他的“拳脚”只在怡安面前展示过一次,便是初次在书院相见,他与同窗动手……
陆析雨抿了抿唇,答:“我在军中常与叔伯们一起踢球。”
二人边说边走,行至岔路时,怡安问:“你一会儿到哪里去?”
“去竹鸣院写功课,在那里若遇疑惑,可以请教叔伯们。”陆析雨老实答。
怡安思量片刻,她道:“左右我眼下也无事,便随你去吧,也瞧瞧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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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鸣院西室有文官在处理文书,陆析雨一向是待在他们休憩用的东室。
怡安环顾一圈,屋内陈设素净,采光极好。
她寻了个座,坐下。
陆析雨恭谨地将近日练的字稿奉上,厚厚一打,叠得整齐。
怡安接过,低头翻看。
每一页字稿末尾附上了日期,按时间先后排好了序。从日期来看,陆析雨每日至少练上三张字。
怡安一页一页翻过。
屋里只余纸张摩擦之声。
末了。
怡安抬起头,陆析雨正等着她的批复,她一笑,“写得越发好了。”
闻言,少年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眼里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喜意。
陆析雨将沏好的茶奉给怡安,“母亲,用茶。”
怡安接过,并不急着饮,她道:“你今日的字还未练,现在写吧,我在旁看。”
“好。”陆析雨正色点头。
他走至窗台下的书案前,摊开一张生宣,用镇纸压住,提笔蘸墨,落笔书写。
怡安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刮蹭着杯盏,一边在旁观察陆析雨运笔。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陆析雨抄写了一首词赋,拿给怡安过目。
怡安放下茶盏起身,她行至书案旁,道:“我写,你看。”
“是。”陆析雨自觉伺候起笔墨。
怡安将袖子挽起两寸,将手腕露出,方便展示运腕。
“我说,你听。”
怡安提笔蘸墨,落笔挥毫,她讲得极细,“握笔时,指实、掌虚、腕平、肘悬。”
“将肩放松,以肘运腕。”
“行笔时,无往不缩,无垂不收……”
陆析雨屏息,全神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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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室那边,钟淡月靠着窗台而坐。
他听见素日安静的东室似有人声,遂问了句,“这个时辰,是谁在东室?”
白净秋翻过一页书,“听闻是殿下在教小公子写字。”
钟淡月不说话了。
见他如此老实了,白净秋抬眼戏谑,“你可要过去瞧瞧?万一那位殿下意欲加害小公子可怎么好?”
钟淡月拉着脸瞪他一眼,将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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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明白了?”怡安收了笔。
陆析雨目光落在白纸间怡安留下的那几行字上,神情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痴意,他点头。
怡安见状莞尔,不自觉便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慢慢练吧。”
大的揉不得,小的不成问题。
陆析雨却怔住,他呆愣地抬起手悬在半空,反应过来后又忙放下。
怡安本欲走开了,陆析雨又叫住她。
“母亲,能请您帮我做一件事吗?”
“何事?”
陆析雨正色道:“我想请您为我写一则铭文,放于座之右侧,时刻自省正身。”
怡安微诧,“你想叫我为你写一则座右铭?”
“是。”陆析雨点头。
怡安垂眸若有所思。
她应了下后,再次拿起笔,却半晌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