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破坏者！”

“该死，她破坏了我们的完美蛋糕！”

“抓住她！抓住她！”

“必须让她赔！”

看到大蛋糕开裂，女工们先是错愕，痛心，发现这裂缝中藏了个小女孩，一下子又把怒火转移到她身上，随机抓起近处的模具或馅料，用力地向她砸去。

同时，蛋糕内部的不明生物，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腐臭气息，暴躁地发出难辨的闷响，一边拽着缇丽，往那软乎乎，湿黏黏的底部下坠。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缇丽根本难以思考，更遑论做出什么应对。

幸好恢复神智的文字精灵们施展力量，为缇丽抵挡了来自外部的进攻。

然而，大概是慌乱之下，某个精灵的“闪光眩晕”魔法和另一个精灵的“冻结”魔法在半空中撞上，发生了微妙的反应……当女工和她们的攻击道具一起被冻结时，她们自身的亮度骤然上升，变成了令人晕眩的光源，刺激到了蛋糕内本就躁动的东西。

它们受惊般地疯狂甩动身体，束缚着缇丽的毛状物连带着也剧烈晃动着，飞起的黑色羽毛落在她脸上，那光泽，那触感，一下子叩醒了她的某个记忆节点。

——这是……“乌鸦”！

她用全力叫了出来，让对讲机那头的爱丽丝她们能够听见。

她记得，乌鸦们帮助过她和姐妹们……这些乌鸦，应该也是被迷惑了，才困在此处的。必须赶紧唤醒它们！

听见缇丽呼唤的爱丽丝，立刻做出了反应。

“快，黑暗！”

“石头，光，闪光石头！”

她刚才用墨水瓶的透视镜，瞥见了蛋糕内部的腐肉和骨骸。虽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的骨肉……但能看到它们正被啃噬着。

她要赌一把，赌啃噬者就是那些迷失的乌鸦，赌它们的食欲已经被满足，接下来更容易被别的欲望控制。

——对闪光石子的嗜好。

聪明的精灵们即刻领会了她简短的指令。

黑暗精灵本以为自己没机会派上用场了，闻言，无比兴奋地吹出了浓浓夜色般的黑气，刺眼的白光很快被覆盖，四周比她们刚来时还要昏沉许多。

石精灵和光精灵手拉着手，开始在空中跳舞。在她们共鸣的咒语中，每一个舞步的落点都冒出一颗跃动的、发光的漂亮石子。

黑暗中，一双双鸦眼，泛着贪婪的幽幽绿光，随着那些发光石子的轨迹左右转动，很快的，便按捺不住，朝它们不断逼近，逼近，奔扑而来……

摩擦、拉扯、叫骂的声音间杂其间，但很快被振翅的声音淹没。

振翅的声浪急迫地，坚定地朝着发光的石子路涌来。

借着石子的亮光，爱丽丝隐约看见，一只只贪婪的乌鸦，极力甩开对方，甩开缠住它们的兽形烂肉，撕开将它们黏在一起的馅料，终于摆脱了翅膀交叠，捆绑成条的形状，回归个体，朝着那些微小但美丽的光源，飞旋而来。

不知不觉间，它们解放了自己，也解放了被它们困住的缇丽。失去支撑的缇丽摔了下来，幸好风精灵及时托住了她，让她能稳稳下落。

和乌鸦们的束缚一起裂开的，还有它们的皮肉，但伤口的疼痛似乎完全被狂热的战意掩盖：它们眼中只有冲动，要去掠夺，要占有那些美丽闪光的小东西。它们吼叫着，推搡着，争先抢夺自己看上的那颗。

争抢时，漆黑中泛着些微蓝紫色的羽毛，蘸着它们的血，沉沉地下落。

当它们成功获得自己的战利品，那份闪光的骄傲，使得它们的羽毛更亮，连血也显得更鲜红。

然而，每一只叼住发光石子的乌鸦，都会在得意之际，被精灵们猝不及防地喂入催吐的药物。就算还有来不及抢到石头的，也会在注意力分散时被华夫饼打下来，被爱丽丝她们抓着，强行喂药。

乌鸦们算是当了光荣的实验品。事实证明，催吐药很有用。

乌鸦们吐掉吃下的东西以后，立刻恢复了清醒，加入催吐大军，忙着把医药精灵召唤出的药喂给女工们。

可惜，这些药对人类，似乎没有那么管用。

就算吐完了肠胃里的脏东西，还是有些人脑子不清楚，跑向地上那些四分五裂，还散发恶臭的兽形尸骸，心疼地嚎叫，还将坍塌时糊得不成样的奶油，馅料等等往它们身上抹，一边用惊人的语速祈祷它们赶紧恢复原状。

“恢复吧恢复吧快恢复吧我们的心血可不能白费啊我们一直这么努力要是蛋糕毁了我们的人生就毁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它都是我们的理想啊无论如何都要让它恢复原样——”

“其她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啊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做的要是连个蛋糕都做不好那岂不是变成彻底的废物了吗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就是说啊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做蛋糕如果连蛋糕都毁了我们的人生还有意义吗显然没有所以我必须拯救它拯救它就是拯救我自己——”

……

说实话，她们这不管不顾，执着与枯骨烂肉为伍的疯魔样子，比那些扭曲的烂肉本身，看起来还可怕。

但是现在，谁也难以靠近她们，阻止她们。

因为，在她们喋喋不休说话间，地面的华夫饼好似受到了什么滋养，野蛮繁殖起来，一下子堆积如山，密密匝匝地淹到爱丽丝她们以及其她女工的膝盖，甚至大腿。

更糟糕的是，原本还半死不活的枯骨烂肉们，似乎恢复了精力，不断扭动着，借着华夫饼山的掩护，暗中扫荡，啃咬，让中招之人瞬间觉得乏力，茫然，失去求生欲般地，放弃挣扎，任由它拽着自己的脚脖子，将自己往下拉。

其中一个中招之人就是爱丽丝。

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忘记了一切，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在断片之前，见到了模糊的动物头骨，忽然从华夫饼中钻出来，咬了她的手……

等她被玛丽·安拖出来，再次恢复意识时，才惊觉，手上被咬的伤痕已不复存在，戏服马甲上所有值钱的珠宝也都消失了，它们原本所在之处，只留下些许杂色黏液。

爱丽丝一时说不出话。

她才在这个地下黑工厂待了多久？已经经历了过去二十年都未曾经历的感官冲击。

这里的馅料会吃掉财富、灵感、记忆……甚至生命力和求生欲。

这里的蛋糕内部有腐臭的尸骸，死了不只有多久，还在暗处蠢蠢欲动。

任何一个地方似乎都是危险的，连地面都会忽然被发疯的华夫饼淹没……

她受够了，一秒也不能多待，必须立刻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真相晚一点知道也行，再待下去，她即便不被这里的机关和怪物害死，也得被恶心死、烦死！

石精灵看出了她的想法，指着她临时搭成的高台，气喘吁吁地说道:“快点……它……我……撑不了多久了……”

其她精灵眼看也十分疲惫，忙上忙下地救人，颜色都黯淡了下去。这里有几百个受困的工人，光是救命声，就震耳欲聋，相比之下，十几个精灵，还是少了些。

而嚣张的华夫饼们，一直在追赶着精灵搭台的速度，眼看，最上面那层华夫饼，还有一臂距离，又要蔓延到高台上了。

而那层高台，还差一点，就要碰到这个低矮工厂的天花板了……石精灵的能量足够支撑她打破坚固的天花板，一路带着她们回到井外吗？恐怕很勉强。

爱丽丝强迫自己深呼吸，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墨水瓶不幸地被震晕了。精灵们用自己的专长在做事。柴郡猫在用尾巴捞人，缇丽在用她腰上的绳子捞人，埃尔西和莱西帮着玛丽·安一起碾碎附近的华夫饼，四处观察华夫饼的源头……她呢，她能做什么？

要是她也会魔法就好了，那种便捷的瞬移魔法……不，现在没有“要是”。就算她还不会魔法，她也一定有派得上用场之处。

冷静冷静……一定有办法……

华夫饼华夫饼，一起消灭华夫饼……

一起……华夫？

Let's waffle.

爱丽丝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些华夫饼缝隙间看见的字，灵光一闪，大喊道:“医药精灵，往下撒催眠粉，快！”

医药精灵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下面还有很多人——”

爱丽丝十分急切:“来不及解释了，快！”

医药精灵还是决定相信她，依言照办。

大量的催眠粉撒下去，很快，下面的嘈杂的呼救声就停止了，连那些胡言乱语地喊着要抓住蛋糕残骸的女工，也安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