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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十二 硖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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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璟见了他的样子,先就来了一句:“见元若先生如此兴致,只怕是水渠之事已有解了!”

石玄是个不藏私的,又是个性情中人,浑然忘了引众人入座,当即拿出“渠泽图”便向邵璟指点比划起来,说从此处到彼处有大片巨石,若要绕去的话当如何,若是不饶的话又当如何。

“渠泽图”也算是军政密事,不相干的人便都不上前,就连孙邑都知趣地向后退去。然孟良却是负责渠泽修筑的主事官,并不回避,便主动打起灯烛,为二人照明。

邵璟就着火光察看那图,半日方道:“巨石所在地太大,绕的话,工程便要延长数月到一年不等,且折弯太大,便到了不毛之地去了,不利我们事先已分与军士、农人的田亩。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此法。可是若不绕开的话,又当如何开凿顽石?”

石玄便指着地图道:“便在旁边高处先挖一方湖泽,将水引入其中,中间以临时修筑的土堰隔开,空出这些巨石之地。待巨石晒干,在附近山上伐木为柴,堆积石上燃起大火。巨石烧热,再掘开土堰,湖泽经多日积蓄,又从高处就低,奔涌而出,其势不可挡,凉水煞时浇在炽热的巨石上,必然会炸开巨石。再经清理,便可形成天然水道。如此不但解决了巨石挡道,还可节省人力,减数月工期。”

此言一出,邵璟脸上的忧色顿时烟消云散,不禁畅快大笑,道:“好个石元若!真乃天选英才!上天垂幸,天可怜见!我邵璟何德何能,能结识先生。”

二人说罢把臂而行,当下入席,也不管别人,自顾自对饮起来。

好在孟良是个能周全事的,便招呼郭霁并两名陪酒的偏将入席,又亲自去慰劳轮值戍卫并叮嘱守卫事宜,此后又叫来邵璟身边的亲信随从前去安排余下的将士到外围去饮酒就食。如此一番,方归席陪侍。

彼时邵璟已经与石玄以箸敲着酒爵碗盏,放声作歌,而两名偏将也是知趣的,便围着篝火拔剑起舞助兴。

更有将士见了主帅高兴,轮流前来敬酒,亦有会弹奏的军士自行前来吹笛击筑。就连郭霁都备受感染,毫无倦意,逸兴勃发地瞧着此情此景。

自然她也并不能置身于外,先是石玄来至她的席前敬酒,既叙故识之谊,又述他乡之晤。其间军士添食续酒,亦少得了她的。更有些胆子大的年轻将领,虽不认得她,却见她是跟着邵璟及孟良来的,便也有上前借着敬酒暗暗打听她的身份的,郭霁便含糊其辞。

更有个跛了脚唤作阿丁的军士上前来叙旧,原来那是郭霁在屯田营时的旧识。

“多谢郭娘子相荐之情,我自此得了秦参军另眼相看。因在剿匪时略有些功劳,如今已经做到什长,也算是正经的胥吏了。这都是郭娘子的提携之功,阿丁无以为报!”

郭霁先是笑容满面地道贺,又自谦道:“到底是你得用有为,我听秦参军说起过丁什长已被选为斥候,不但作战勇猛,且熟知地情人俗,为人机敏有智,乃最难得的斥候之最。”

阿丁仍是再三道谢,方告辞而去,又道:“因我曾在屯田营做了几年庖厨,今日这些野味多是我的手艺,娘子且尝尝,便是赏脸了。”

郭霁虽蒙邵璟庇护,却没忘了自己身在奴籍,公众之间更是格外留意,当即躬身送别。

随后石玄借着酒兴,便向众人演示他近来研发的“臂弩”“千钧弩”并最新的守城器械。因器械不便拿来现场,便约好明日请邵璟、孟良等前往查验。如今只拿了图纸出来,先就解说用法、威力等事。

郭霁虽坐的不算近,看不到图纸,却听得入神。又见那“臂弩”可以与马上攒射,与弓箭相比,气量、连射功效自不必说,且大大改进了射击速度慢、机身重不便携带等漏洞。而千钧弩则需二人合作方可发出,改进了准星、机扩并形制,不但可以连射,其射程、力量、准头远超寻常弩。

军士们看得起兴,都高呼万岁,遂作歌起舞,弹奏吹击,饮酒食肉,此起彼伏。一时热闹喧天,直到二更天方散。

石玄早就醉的不省人事,被人抬了回去。孟良又去善后,别的将士也都忙着各处安排休息、守卫等事。

郭霁见众人皆散,便也辞去,早有孟良安排的人要导引她去房舍休息,却不妨被邵璟招手叫住。

“阿兕,过来!”

郭霁便快步趋行到了邵璟面前,道:“阿兄唤我何事?”

邵璟却并不同她说什么事,只径直带她往住处行去。郭霁起初心中疑惑,后来便猜是他不放心别的男子为她引路,这才略安了心。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了一所小小土胚房前。

“此城仓促修筑,本为防戍,因此屋舍简陋,你且先凑合着吧。”

“阿兄征戍在外时,起居无暇,营地比这还要简陋,我能叨阿兄的光,行游广识,已是心满意足,房舍如何,有何面目挑拣?”

邵璟却哼笑两声,道:“罢了,你如今不是从前。没有我也有人为你指点道途,虚应的话就不必说了。”

郭霁原本也饮得微醺,听邵璟这话不似从前融洽宽和,不禁一个激灵,清醒异常,道:“阿兄何得此言?是谁在阿兄面前乱说什么了吗?阿兄此言,令妾难以承受。”

邵璟却又沉默了,见郭霁满眼惊疑,不似适才言辞带刺,可是语气犹然严厉,道:“阿兕,如今你父兄俱殁,家中长辈兄弟辈在世的也相隔万里。我便算是你兄长了,你的终身大事,我自会为你谋划。你若有什么心事,也只管如实相告。若是瞒着,我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郭霁这一惊非同小可,然她到底沉着,知道此事必有蹊跷,定了定神,方肺腑陈言道:“阿兄于我恩同再造,若为我做主,我不敢不从。可是阿兄何以谓我有心事隐瞒?”

邵璟见她语气从容无惧,似乎光明磊落,语气也缓了下来,道:“你今岁也有十九了,若非因家中变故,早该婚配适人。我之所以不为你主张,只因如今为你婚配,实不相宜。你不过暂时落魄,我早为你打算好了,绝不令你久处此境。到那时,你的境遇要好许多。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

“兄长这是何意?”郭霁到底急了:“我何时要嫁人的?是我行事不妥,令阿兄起疑了吗?那么阿兄直言相告,我此后定然一言一行皆遵照阿兄所言!”

邵璟见她言语激切,不似作伪,便沉吟道:“你与孟参军……”

郭霁至此方明白邵璟的疑心来自何处,登时放下心来,擦了擦额上的汗,转惊为笑道:“阿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行为有失检点呢。原来阿兄是为这啊——令阿兄起疑是我的疏忽,可是我与孟参军确是君子之交,绝无私情。”

邵璟见此,倒有些不似先前笃定了,回想一番,又道:“其实孟参军人品德能俱佳,配你也尽够了。只是如今不合适,你也别急着推拒,等我以后为你谋划。”

郭霁却黯然垂首,许久方道:“阿兄,孟参军很好。可是……如今……我无心于此。”

邵璟忽想起她大约心中还是无法忘怀梁武,便也转觉怜惜,默然良久,道:“之前韩侯找到我,说让我将两封书信转交于你。”

“韩侯?”郭霁又是一惊,暂忘了前面事,“他怎么会找到你……”

邵璟却从她这话中听出了实情,便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此前已经见过韩侯了?”

“没有。”郭霁本能地否认后,却忽然瞥见邵璟似笑非笑的眼神,自觉瞒不住了,只好说道:“我是见过他,可是没想到他能认出我来。更没想到他能查出我受你庇护。”

邵璟只觉啼笑皆非,道:“你是不是以为韩侯年纪小,是个吃素的?你们两个……可真是自以为是!”

郭霁没了底气,低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从前在京中与他从无交集。”

邵璟被她气得笑了,道:“人家韩侯来了,酒还没饮,就说从前在悖逆庶人谋逆的那个中秋夜,曾经有个年少女子在宴上因一件事被人所拒,面对太后不卑不亢,慷慨陈词,实在令人敬佩。如今这个女子流落边郡,京中却有人还惦记着她。央他带来书信,以表存问。日前他曾见到此女,奈何匆匆一面,未能达成使命。如今他要归京,便想请我帮忙打探此女,转交书信。”

郭霁听罢,再没了言语。只是想,原来你所认定的事或许并非事实,你所看到的也并非全貌。她以为韩懿不认得他,可是人家却历历在目。

只是,大概邵璟之所以如此堂而皇之地转述当日宴上她慷慨陈词的事,也是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时拒绝她的就是他的母亲,而拒绝的事,却是太后有意想要撮合的他与她的婚事。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没那么难受了。反正聪睿如邵璟,也有无法窥见的真实,她又何必苛责自己呢。

“若是那个人的书信,阿兄就不必交给我了。”郭霁语气尽管平淡,却决绝,“我反正此生与他再无瓜葛。”

邵璟点点头,似若赞叹,道:“我知道,因此已经替你毁了其中一封。留下的这一封,是顾女傅的。”

郭霁听罢,百味杂陈。她固然不想再提梁武,也不想再见与他相关的人与事,可是当听到邵璟说已经将他的万里传书毁了时,却忍不住刺心肠回。

当然她更加想不到的,却是顾女傅还能想着她,于是便从邵璟手中接过封了函套的书信。

邵璟没有说谎,真的只有一封。郭霁怔怔地瞧了半日,便要与邵璟告别。

正当此时,忽一阵整齐划一的“呼呼”风声,如同悲怆的鹤鸣,如同起舞的火龙,刺穿夜空,划破寂静,当空而来。

热烈的狂欢,抑或是燃尽了欢乐之后的静谧,原来也不是这世间真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早已危机四伏。

邵璟仰面长空,侧耳倾听,忽然一阵号角声传来。值夜于城墙上的士卒已发现了危机,可是紧接着传来的哀嚎声、喧哗声都令他完全确定——

硖石城,被人夜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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