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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六 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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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懿如今不过才二十岁,当年那场血雨腥风兴起时,他尚未出世,而其母则在生下他后不久即不幸辞世。天子怜他乃是韩氏孤弱一脉,早年将他收养宫中,与诸皇子同等视之。他年十岁后,方袭了父亲的县侯爵位,回到韩府去,由其姑母抚育照顾。

天子不欲当日之祸延及后人,因此下令宫中不得言及当日之事。

然而悠悠众口,就是天子也难防。韩懿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也许他知道的还要更多一点,比如当初已故卫皇后之死,多半与顾绘素的姑母宜都郡君脱不了关系。因此他才会说出“宜都郡君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样的话。

然而无限血雨腥风的过往,就只潜隐在韩懿的酒中,以及韩懿不改的面色里,仿佛了无痕迹似的。

见顾绘素不说话,韩懿先倒笑了:“我是个无用又无志向的人,只怕帮不上什么了。可是你我虽然势单力薄,但是三公之家中,却有可借之力。”

顾绘素不觉凝视着他的脸,三公之家?王昶是铁杆太子党,太尉是个摆设,那么只有公孙家了。

可是公孙家怎么可能?太子妃出自公孙氏谁又不知?

见顾绘素疑惑,韩懿一面为她斟酒,一面淡淡说道:“不是太子妃无所出吗?据京中人传闻,桑林苑墅中,非但有美人,且有王孙在。”

饶是顾绘素一向沉稳,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此事当真?”

韩懿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道听途说而已。以公孙氏的势力,这点事还是能查出来的。这就不劳你我操心了。”

顾绘素霍然起身,韩懿却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笑道:“顾女傅这是急着要去告诉公孙氏吗?”

看出他笑中的揶揄来,顾绘素骤然冷静下来:“你放心,我断不会在不合适的时机,说不合适的话。”

韩懿这才松了手,笑容温润:“这就对了,稍安勿躁。一个美人、一个私生之子,还不至于怎么样,何必打草惊蛇。既然顾女傅要做猎场最后的赢家,恐怕还是要等一等——好刀要用在咽喉处,才能见血封喉。”

顾绘素这才坐了下来,无情无绪地自斟自饮。

韩懿瞧着她不由笑起来:“顾女傅这样聪明,自然知道,有些事人力难为,那便等等吧,也许机会就出现了呢?”

看到韩懿那灿如日月、笑容温暖的玉山姿容,顾绘素不禁一阵恍惚,原来真有人可于从容顾盼、儒雅弹笑间看穿那些翻云覆雨、波谲云诡间的纷乱万象,洞悉世事门户。她不禁心中疑惑,这才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怎么会有这样的冷静和心机?又是怎样在波谲云诡的形势中冷眼旁观、洞悉关窍的呢?

人人都身处其中,只有他能忍得下,置身事外,仿佛一切都不关他事的样子。

多亏韩氏一族只剩他一根独苗,注定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她今日果然没白来,没有错过这个才二十岁的少年。顾绘素双手举杯,诚敬地向韩懿敬酒。韩懿并不倨傲,谦恭地回敬。随后二人闲聊,相谈甚欢。

说话间已有韩懿心腹仆从匆匆来回事,那人淡淡扫了顾绘素一眼,便在韩懿耳边耳语一番。

韩懿眉头微挑,唇角飞扬,笑向顾绘素道:“有人不放心女傅,专程来要接了女傅回去。这可太扫兴了。听说你要来,乌珠若鞮他们几个可很有兴致呢。就是公孙安昨日听说你来,还说要来呢。不知为何今日竟没来,倒错过了。”

顾绘素也不接茬,向那心腹仆从那一笑,话却是对韩懿说的:“来人可是妾的姑母派来的?”

韩懿也不说是与不是,朗声笑道:“这是宜都郡君信不过韩懿啊。女傅便在此过夜,韩懿也定令人照看周全,定保女傅毫发无损。”

顾绘素也子笑道:“韩侯乃是谦谦君子,姑母与妾皆全心信赖。只是姑母近来身体欠佳,时刻离不了人。妾即辞去,有负韩侯美意,自罚一杯以谢君子。”

说罢顾绘素果然饮了一杯,便即辞去。韩懿送至门外,却见灯火阑珊处,早有两名黑衣劲装的干练仆从躬身等候。

这顾绘素还不曾走远,韩懿笑容未消,那边灯影里却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一面笑着一面来至韩懿身边。

“她怎么走了?”

韩懿敛了笑容:“该说的都说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又有人急着命她回去,哪里还会有留意?”

卓宣点点头,目光犹凝然望着已没了人影的庭间小路,道:“宜都郡君手下,竟养着这样能干的人。看那份从容利落,不像普通家仆,只怕是身怀绝技的武人。”

韩懿回头来瞧着卓宣,颇有意味地笑了:“你觉得那是宜都郡君的人?”

卓宣若有所思:“韩侯的意思是……”

韩懿不置可否,道:“公孙汲对她倒是上心……这样,很好。”

卓宣似乎还不信:“这是公孙汲的人?”

韩懿却成竹在胸:“养这样的人,宜都郡君心有余而力不足。人人都说她是邵璟的人,可我知道若真是邵璟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她不过是拿邵璟当幌子,她背后的人是公孙汲。”

卓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韩侯是希望这个女人能够说动公孙汲?”

韩懿摇头:“不是这个女人说动他,而是这个女人能够告诉公孙汲的,已经足够点醒公孙一族了。”

卓宣心里暗暗佩服,不由点头,随即又道:“仆有一事不明。君侯何不亲自与公孙氏结盟,为何要通过这个女人?”

韩懿笑得意味深长:“阿宣,你要记得,我们不和任何人结盟。”

卓宣心头一跳,又向韩懿道:“今日陛下宣召后,王司徒召我前去,意思是想要发动言官及群臣为东宫禁足并九江王留京之事进谏。是不是需要我去劝劝?”

韩懿举杯向月,并不饮酒,却将一杯酒缓缓浇在脚下地上,道:“我就怕没人为东宫求情呢。”

卓宣诧异地望着韩懿,道:“君侯……这是何意?”

韩懿瞧着他的脸,半晌笑道:“若没人去求情,我们的东宫怎么出来呢?若不出来,最终也就得个荒疏之罪罢了。荒疏……呵呵……荒疏算个什么罪?”

卓宣看着韩懿英俊无俦的面孔上,凝结着阵阵寒意,不觉心中一凛,他恍然大悟:“那么我们就等着王家和公孙家的人出头吧。”

“王司徒那边,你再加把火。公孙氏父子,由他们去吧。”

卓宣道:“今日情形看来,公孙父子大概不想出头。”

韩懿依旧笑容散淡,道:“公孙尚不出头,那可好得很。”

“公孙尚可够乖滑的,亲生的孙女为东宫女主,他们竟然也不出手,真忍得住啊。”卓宣道。

韩懿觑了他一眼,英俊异常的脸上挂笑,笑容却冷:“公孙氏不傻,知道东宫的形势碍不着根本。他何必当出头鸟。”

“王司徒处事刚硬,又一向与公孙家不和,此次要有所行动,一为担忧东宫,只怕也是要借这机会离间东宫与公孙氏。”

韩懿笑得轻松,道:“他这样一闹,公孙尚和公孙汲可真就就骑虎难下了。”

卓宣心思飞转,苦思半日,忽然望着韩懿,豁然开朗:“君侯是说,如今东宫一事,公孙父子若是出面,便是结党;若是不出面,那便是与东宫党决裂?”

韩懿点头微笑,却语气叹息:“阿宣,我果然没看错你。只是世事险恶,你如今在王司徒那里,千万要谨慎。”

卓宣点头称是,又道:“令狐遂这个人深沉正直,平日里不结交任何人,不知为何今日却来了。会不会是天子不放心我们?他可是最受亲近的羽林郎。”

“不必管他,随他查。”韩懿冷笑一声,结束了这话题,重又换了一副悠闲神情:“宴席怎么样了?”

卓宣不禁笑道:“有几个饮醉了,早抱着佳人入梦了。有几个又在吟唱歌行、试作新赋了。”

韩懿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最怕那几个吟歌作赋的了,本来好好的宴席,弄到最后非要唱挽歌,弄得一群好好的贵公子们稀里哗啦地哭声一片。想想他们哭的那惨切,真让人难以成眠。”

“又有何法?如今不光咱们,几乎所有的宴集,无论如何兴致勃发,到了最后都是唱挽歌……”卓宣不由叹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些贵公子们养尊处优,且年纪轻轻,平日里享起乐来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托天子之福,父祖的荫蔽,都是含着金汤匙的。听他们作歌,其忧患畏惧更甚于饱经忧患的老叟,真不知却是为何。”

“还能为何啊?”韩懿笑笑:“生于斯世,苦者无暇自诉其苦,反是乐者自苦若此,也算是当世一景了。”

那卓宣还在思索韩懿的话,却听韩懿道:“去吧,我们也去看看,这伙人怎么糟蹋我这欢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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