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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六 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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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英华绝代的韩懿抛舍了满堂贵客,独自晤言于密室之间的,却是公孙汲想要派人拦住的顾绘素。

韩懿自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与封地后,便过上了挥金如土的日子。这一二年间,他乐钟于宴集,时常遍请雍都豪贵子弟并各层人士,他又舍得花大价钱令豪贵子弟享乐,一时之间各家子弟及各方豪杰皆争往其门。

甚至连一些宗室贵女也曾光顾此处,其中天子第八女最是个豪放的,就曾多次参与。

有些朝中士大夫看了觉得不像话,便到天子面前弹劾韩侯宴集频繁,且奢华无度,只怕带坏子弟,扰乱风纪。

天子却一笑而罢,只说是他这些年在宫里拘着,好容易出去得了自由,自然要散散心。且他不过是个不足二十的少年,骤然得了许多爵产,定然要挥霍一番才是。若不去挥霍,反倒不对了。

后来又有人说他这样频繁宴集,只怕有聚众结党之嫌。天子也不以为然,一些二十来岁做着闲散郎官的纨绔子弟和一些无权无职的布衣白丁,皆是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朝事的,哪里来的结党。

甚至近来又有人说韩侯结交些武人,对这些人出手极其大方,又整日聚集骑射,不知道有何心思。

然而这些弹劾他的人连自己子弟都约束不了,雍都城中倒有半数多的闲散子弟乐于与他结交。

顾绘素也常常会收到韩懿的请柬,然她不过偶然一至,不大有兴趣的样子。

这日她也是过了戌时才到韩侯府去。那时候客人们大都已来,而韩懿正与来客把酒欢饮,一听家人报知顾女傅来了,便丢下众人,亲自出来迎接,复将顾女傅引至众人前相见。因顾绘素乃是女子,更是多加照顾,不令其间孟浪狂客冲撞了她。

顾女傅也是个见惯世面的,并不扭捏,自在与众人谈笑欢饮。后来却不过饮了几杯,就说心口里有些乱撞,要借一处安静之处略作休憩。

韩懿殷勤安排,亲自送她去一间装饰幽静雅致的上房中休息。又安排侍女将早预备下的醒酒汤送来,更有专职典客的侍女送了些酒水果点。

“蠢东西,知道顾女傅是饮醉了才来休息的,还送酒来?”韩懿斥道。

那侍女知道韩懿待下宽和,也并不惶恐,笑道:“君侯也不细看就教训人,这并非寻常酒,乃是鲜果酿成,并不醉人。难道女傅这样的贵客来了,一时渴了,倒让她饮热汤冷水?人家不知道,还以为我们韩侯府没东西了呢。”

韩懿便笑了:“韩懿御下无方,一个侍女这样没上没下的,让女傅笑话了。”

顾绘素有几分倦怠,也不似平日跽坐,只懒懒地靠在凭几,见韩懿这样说,笑道:“韩侯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伶俐,我也不是醉了,就是今日与黄家几位女公子小聚,有些倦倦的,正想饮些清冽的解解心头气闷呢。”

“你们去吧,我亲自照顾顾女傅。”韩懿向侍女们摆摆手,然后又向顾绘素一笑,伸手接了果酒来,亲自递到顾绘素面前,闲话道:

“有些日子没见顾女傅了,往日女傅结交的都是显达,无暇顾及韩某这等微末之人,今日能芳踪先至、枉驾存顾,令韩某受宠若惊。”

顾绘素只觉得眼前这男子光如明月,恍若美玉,令人神失目眩,饶是她见过无数世家男子,也不禁有些心醉神迷。

见他递酒,忙欠身道:“岂敢?韩侯乃是贵胄,并非妾这凡俗女子敢于攀结的。能得韩侯纡尊相邀,敢不急驱来奉!然欣喜若狂,整顿妆容,未计时辰,来得晚了,唯韩侯其不相怪责。”

韩懿是个洞明世事的,见这顾绘素此时精神尚好,便知有缘故,却不能率先说破,于是二人谈谈讲讲,说些异闻奇事。

忽然说起前几日的桑林之会,又说这几日桑林之会上的贵家子弟们的豪华陈设的精致讲究。

那韩懿便似乎无所着意道:“若说桑林之会上的讲究,只怕谁都不如太子呢。”

顾绘素心下一动,面上照旧平静微笑,道:“哦?那日太子也去了?不知是为会志同道合的子弟,还是携带东宫美眷踏青游赏?”

韩懿笑道:“这个仆也未曾亲见,只是听人说起。太子在桑林的马车上,藏着一个绝色佳人。”

顾绘素眼皮微动,笑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太子宫中自然是美人无数。”

韩懿哈哈一笑,然后止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太子在桑林之阳修了个园林,极尽奢华。”

顾绘素垂下目光,淡淡道:“寻常人若骤然多得了几金也要求田问舍,天下储君,修个园子,其中藏几个美人,也没什么。”

韩懿却执壶,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果酒,却不急着饮,道:“仆听说咱们的储君是个长情的,里面就只藏了一个美人。”

顾绘素目光烁烁,道:“偌大园林,只有一个?”

“听说罢了,做不得真。”韩懿笑道:“且别说别的美人了,先让在下向眼前的美人敬一杯吧。”

顾绘素是个聪慧的,知道他虽不过做了个光禄勋下的闲散郎官,也不过问政事,却一向耳聪目明,这番话定然不是无故空发。然她也不刨根问底,优雅举杯,待韩懿饮罢,方才饮了。

“妾听闻太子因落水而触怒天子,如今被禁足东宫呢。别人也进不去,里面也出不来。想必朝中股肱们已经乱翻了天了。不知韩侯意下如何?”

韩懿轻轻一笑,平日里儒雅温和的目光忽然直射过来:“顾女傅一个好好的美人儿,怎么关心起这些无聊的事。若我是顾女傅啊……我就日日对酒当歌、秉烛夜游,再寻个如意郎君,郎情妾意,快意人生。”

顾绘素听了,对着韩懿的目光就是粲然一笑:“韩侯不是一直就这样快意人生的吗?”

韩懿觉得她十分有趣,畅快笑道:“知我者,顾女傅啊。只是顾女傅这样目光如炬的妙人,怎么也急急呼呼地赶他们这热灶呢?”

顾绘素笑容依旧:“韩侯怎么也如此不通?热灶不赶,难道要等冷了再赶?”

韩懿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半天,淡淡一笑,道:“我原也喜欢赶热灶的,有一日我到了灶下去,无意间看到热灶上蚁附蝼聚,却哪有几个善终的。”

热灶上当然不会有蚁附蝼聚,他这是话里有话,顾绘素若有所思:“韩侯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有时候人也如这蝼蚁,日夜奔忙不知疲倦,难得能停下来,想想前头的路。”

顾绘素倒来了些兴致,竟难得想与他倾谈:“韩侯年纪虽小,见识透彻。不知可否指点一二,你我的前路如何?”

“你我?”韩懿挑眉微笑。

顾绘素却一脸坦然,道:“妾听说当年令尊不嫌弃我姑母出身低微,曾情谊深厚,相与辅佐天子。今日君侯与妾虽身份云泥,却命途同归。”

韩懿仰首而笑,所谓当年“情谊深厚”,如今“命途同归”,虽言辞晦涩,他却心里明镜似的。

当年韩氏一族亦是乃是天子母族,其时虽是声望大族,却并无兵权。韩懿的姑母韩美人又是死于受卫氏扶持的皇后之手。直到天子登基,只因合族支持天子对抗卫氏,家中多人被凌逼致死。而韩懿之父亦在最后一役中为保护天子而殒身。

韩懿乃是遗腹子,若非因这遗腹子,韩氏就灭族了。

许多年来,天子对母族当日之祸十分痛惜,更对为救护自己而死的表兄弟心怀愧疚,因此待这韩懿犹如子侄。

所谓的“情谊深厚”,对于他们这两个后辈而言是难以考证的,然当初韩氏与顾绘素的姑母宜都郡君却都是拱卫天子的亲信。

而“命途同归”,韩懿又如何不明白。她不过是告诉他,东宫的身上流着卫氏的血,而韩氏几乎被卫氏灭门。

即便韩懿能够放得下,做个安乐富贵的县侯,过着诗酒快意的人生,将来东宫却未必容他如此。

这个道理韩懿不是不明白。

顾绘素的话说到了韩懿的隐衷,可这年仅弱冠的少年却大笑而已,笑过之后却借酒遮了面容,待将酒杯放置案上时,笑容已然如常:“女傅既然说起旧日情谊,我韩懿自然知情。只是如今我韩氏人丁单薄,当年偌大家族……如今我并无兄弟扶持,连姊妹也稀少。何况我一个无职无能之人又能如何呢?”

顾绘素叹息一声:“你可知为何有人日日弹劾君侯,天子却一力维护?”

韩懿道:“自然是因为我虽是个荒疏小儿,却并无叵测居心。”

顾绘素颔首,却道:“也因天子视君侯为己出。”

韩懿道:“那你可知道为何视如己出,却不加任用?”

顾绘素却没想到这一层,他这样一问,倒愣了。

“就因为我是韩氏后裔。”他顿了一顿,叹道:“宜都郡君又何尝不是如此。”

何止宜都郡君,只除了公孙氏和曹允外,俱属此例。

韩懿的话令顾绘素陷入深思,她轻轻放下酒杯,只瞧着幢幢灯火出神。天子多年来对从前的倾尽所有参与诛灭卫氏的亲信们只加优抚,却并不授予实职,若说不是意在太子,只怕没人会信。

唯有公孙氏,家族实在太大,何况公孙氏早就通过联姻,成为了东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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