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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 公孙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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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宴之后,顾绘素没急着回家,先去姑母那问了安。她姑母宜都郡君才刚服了药躺着将息,见她来了又挣扎着起来,细问了宴上情形。听说又促成了几家联姻,半日没言语。

宜都郡君半日方沉吟道:“梁家老三梁冲与公孙家的第四女公子可是定下来了?”

顾绘素回道:“想必是定下来了,梁信的夫人亲自替侄儿求娶的,公孙家也答应了。”

宜都郡君点点头道:“梁信算起来只有三个嫡子,前面胡妻所生的梁略已经娶了郭家嫡女。那梁武外祖家也算西河的二等望族了,如今尚无功名,现在必然也不急着找,将来必定谋个好的。再就是现在这位柳夫人还有个小的,年龄不相当,庶子们是配不上公孙家嫡女的。所以宁可为侄儿求娶公孙家的老四,也是为志在必得。”

顾绘素道:“公孙侍中家的二公子公孙敬和河阳乡主的事只怕就定了,太后亲自发的话。”

宜都郡君道:“那也还罢了,宗室的女儿说是尊贵,但如今宗室式微。只是公孙家竟要和梁家结亲,这里面就用心思了。公孙尚到底是对太子不放心啊。”

顾绘素也赞同:“听说前日陛下召见太子,好一顿教训,原本还顾着面子,屏退了侍人。到后来斥责之声都传出去了。”

宜都郡君听了若有所思道:“到底是为什么事?”

顾绘素道:“这事宫里的人也讳莫如深,似乎夹着什么‘五石之散’,又是什么亲近奸佞的。”

宜都郡君却笑了:“如今这些年轻人也不知是怎么了,难道好好的美味佳肴不够吃,还是琼浆玉液不够饮?非要弄这些药石之物,一味胡闹,祸害好端端的身子。”

对于这些年流行于雍都纨绔子弟间的药石,宜都郡君不大明白,顾绘素却知道,不禁脸上一红:“那药石,听了服了有奇异之功,能令男子……”

宜都郡君见此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冷冷一笑:“如今这些败家子,竟连储君也撺掇得如此不顾体面了吗?”

顾绘素叹道:“我听闻如今的贵家子弟,十个里倒有五六个是这样的。”

宜都郡君便半日无语,再开口时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伤:“陛下是真生气了,太子少时聪睿,如今不知是怎么了,净做些荒唐事,陛下岂能不失望?不过这些事到底动摇不了太子的根基。你和郭家也走动走动,他们家和东宫亲近。”

顾绘素听了姑母的话,心里却有些不明白。皇太子如今长到快而立之年了,当年那些事,虽然事如云烟,但总能留下痕迹。皇太子又怎会不知道?

这天下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还不知怎么恨她姑母,只怕连顾家也恨上了。

可是怎么太子不堪,姑母反倒叹息起来?

但是姑母的事,总有些当年隐事,她也不能问。又见她姑母言语上虽冷静,语气却是说不清的起伏。

她忽然想到姑母与天子虽然多年不见,也许仍念着旧日君臣之谊,见他为子嗣忧虑,也为他担忧。

可是关于姑母与已故皇后的恩怨以及如今的东宫的威胁,难道就不顾了吗?

别人或许不知,她却知道,姑母当日与诛灭卫氏的功臣们逼天子废后,是下了狠手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到底低估了天子对故皇后的感情,也或者低估了天子对于新的功臣派的忌惮——总之,天子立了已故皇后之子做了储君。

也不知这其中细节如何,自此后,她的姑母、曾经与天子患难与共的东宫旧臣,就称病在家,不再入宫去,也不再参与任何宫廷斗争。

顾绘素见姑母伤感,便欲以别的话开解,笑道:“郭家也难说,虽说一家子多是两千石的大员,但老一代的只有郭象位列九卿,却又被派到幽州去了,听说辽东那边不太平,东胡闹得厉害,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郭誉这一支算是废了。郭图是外任,虽然主持一方,但毕竟不在京中。其余子弟虽也有职位,成器的却只有郭朗一个,如今放在太子身边,算是陛下为太子打算吧。”

宜都郡君叹道:“是呀,这就对了。郭朗是郭家最贤能的子弟,被委派到东宫,其实是拿郭家来牵制公孙家。”

“姑母的意思是……”顾绘素若有所思道。

宜都郡君点点头:“你想公孙家原本就势大,公孙尚的嫡长孙女又是太子妃。若无别的大族牵制,将来只怕……”

顾绘素见姑母顿住不说了,心里也明白,笑道:“当年卫氏的教训,殷鉴不远啊。”

宜都郡君见侄女如此上道,便叹道:“你说你样样通透,可惜是个女子。若你父亲和你兄弟有你一半聪慧,我也就放心了。”

顾绘素低了头不说话,这大约也是她心里的痛吧。顾氏几代单传,人丁单薄,男子固然品行高尚,心机却远不如家中女子。

宜都郡君再开口时,却是撇开方才所言,接了前面的话:“父母为子女之计,唯恐不周全;帝王为社稷谋划,唯恐不能久远。于公于私,陛下都要为储君打算。为他平衡势力,为他谋划将来,为他打压功臣……”

说到这里,宜都郡君唇角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可是,无论怎样打算,都比不上为自己打算。为他千算万算,却也对他千防万防,帝王与储君,也莫过于此。何况对别人呢?帝王之术,本就用心深沉难测。如今外面的事你多用心留意。当年的事,我身处其中,根本没得选,如今因为故皇后的事,天子必然也……当真骑虎难下啊。其实就我一个也无所谓,可是身后还有你父亲和你兄弟。我们顾氏也不知怎么了,如今已是三代单传,你父亲、你兄弟都是独苗,真是折腾不起。”

顾绘素见触了姑母愁肠,便柔声道:“姑母放心,当年的事也不是姑母一个人,好几家子都有份,先不说清平县主和邵家、韩懿和陛下身边近臣,先说公孙家就是首当其冲,他们怎么会坐以待毙?就是将来……不管怎么着吧,若想坐稳大位,一时之间总不能一网打尽吧。”

“不一样,我和他们不同。”宜都郡君长叹一声,知道多说无益,便道:“顾谯如今怎么样?”

顾绘素道:“他还算争气,听说上一次天子驾幸渭北学宫,考校诸生,顾谯着实不俗,天子还赞他博学广才呢。只是顾谯上次不知受了谁的影响,说要投笔从戎,效力军中。我正想着骁骑营那有个主簿的空缺,想到邵璟那里给他说个情。可是又担心这骁骑营固然是陛下亲信的骑兵营,可是却常征战在外。顾谯还年幼,还是过两年选个议郎,在郎官上历练两年,然后再定去向才好。姑母以为如何?”

宜都郡君轻摇螓首,颇有些无奈道:“男儿本该多历练,建功立业才好。可是如今我们顾家……你也看见了……别说多了,就是你父亲能生出两个儿子来,我也就不拦着他。无奈就他一个,还是得稳妥些。你思虑得极周全,就这么办吧。”

顾绘素又想起一事,道:“如今青州流贼猖獗,听说中郎将邵璟也请战。可陛下照旧命他去晋州,反而派了羽林左监梁略,号为讨逆将军,前往青州去剿贼。为了让邵璟安心去晋州,陛下命他假节持钺,有便宜从事、不请罚罪的权力。”

“这就是了,陛下是要抬举梁家,这青州贼并未成气候,只是总是剿而不灭、死灰复燃,难缠些罢了。破个青州贼犯不上非要派梁略去,这是现成的军功等他拿。”宜都郡君想了想又道:“但是把邵璟放在晋州,陛下更是花了心思的。如今天下各州豪族林立,兼并土地、家奴众多,还隐匿家产。一则税收锐减、国库日益空虚,二则豪族势大难制。不派个狠角色去,只怕制不服他们。晋州就是个出头鸟,陛下是想让邵璟去打开局面。邵璟要家世有家世,要战功有战功,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有了假节持钺的特权,尽可放开手脚了。”

顾绘素心思玲珑,便道:“陛下抬举梁家,难道是……”

宜都郡君摇了摇头,道:“未可轻下结论,帝王心终究难测。不过据我看来,一时半会的还不至于。今日看来,那梁美人行事如何?”

顾绘素道:“姑母当日就说她不错,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她也不显山不露水,不邀宠不生事,实在难得。姑母的意思是,让我多去拜会这位美人?”

宜都郡君历经风雨,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轻易下注,道:“梁家、公孙家、郭家、宫里,一切照常就好,不可过分区分彼此。至于别的事,相时而动就好。”

顾绘素顿时明白了,忙答应着,又道:“姑母且先休息,我先回去。明日一早还要到河间王妃和河阳乡主在京府邸去拜会,想必是为了河阳乡主要许婚公孙氏,要修习礼仪。”

公孙家的身份可见一斑,郡王的女儿也算是高攀了。

宜都郡君知道她忙,自己也乏了,便不留她,待她行至门口时,忽又问:“今日俊杰子弟良多,你可有称心的?”

顾绘素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今日从早到晚都在太后身边侍奉,哪有功夫留心那些?”

宜都郡君不似先前肃然,一脸柔慈,温言笑道:“你都二十六了,孤身一人也有好些年,人生苦短,何苦如此?”

顾绘素沉默半晌,方道:“劳姑母牵念,我并不觉得苦。”

宜都郡君深自忧虑,犹然苦劝:“你如今不觉得,以后年老孤栖,无人问津时后悔就晚了。你是不是心里还念着邵璟?还是觉得公孙汲靠得住?”

宜都郡君说的不客气,然顾绘素脸上仍安安静静的,笑道:“姑母想什么呢?那两个人岂是我可以高攀的?”

宜都郡君却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倒不是可不可以高攀。邵璟是个桀骜不驯的,从来任情妄为,行事全凭一己之意,你即便勉强得到了,难免被伤到。公孙汲就更别说了,此人胸怀广阔,若得时机,有吐纳万物之志,他父亲和太子生母故皇后家的事还理不清,他又是众人瞩目的太子妃之父。这公孙汲是真正的身处权力漩涡中,你可要想清楚。”

顾绘素只得回到床前,一边扶着姑母躺好,给她掖好被子,一边笑道:“好姑母,绘素再不懂事也不敢招惹这两个人啊。姑母放心好了,我谁也不嫁,就守着姑母好不好?”

宜都郡君被她这样弄得哭笑不得,道:“你还是别来招惹我了,真不让人省心。快些回去吧,一会该宵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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