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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六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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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射一事,再怎么看也不过那么回事。

郭霁起初还看得津津有味,然见到底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看得腻味,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唯独等到那个叫乌珠若鞮的西戎质子带着他的西戎随从们,大约有百人那样,按照事先排演的,一齐在场上纵马驱驰、呼啸纵横,顿时令人耳目一新。

虽说是上百人,却进退有序,整齐划一,到了假作射猎时,又呼啦啦如鸟兽般聚聚散散、纵横捭阖。虽然弓箭所到之处,也不是真的猎物,却也模拟的极相似。

虽然眼前乃是繁华若锦的雍都,虽然是人工修整清理的皇家园林中的射猎场,虽然观赏的人乃是衣冠人士、贵族男女,郭霁仍从乌珠若鞮等人气势非凡的演练中,仿佛真置身于茫茫草原、大漠隔壁,天空湛蓝,一直延伸到无尽头,大地宽广,纵展到天荒地老。

一群左衽散发、雄健遒劲的西戎男儿在天高地阔、风云变幻的大草原上,逆风而行,追逐强壮的猎豹、狼群……

“你瞧见那个西戎来的质子了吗?”

“瞧见了,叫什么珠的,长得虽与咱们中土的美男子不同,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乌珠若鞮,这都不知道。”

“听说他将来要回去做西戎左王的。”

“就他吗?长的雄壮男儿的样子,其实和咱们雍都那帮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可不是,因为长得好,勾搭了不少良家女子。左王右王的不知道,孩子生了不少。听说前几日就生了一个儿子,叫什么默都。那些女子不知怎么想的,给个西戎人生孩子,起个这样的名字,笑也笑死了。”

“你别乱说啊,人家这个生的可是纯种的西戎人,是他嫡妻生的。”

“呸呸,你一个女子,什么种不种的乱说,也没个羞耻。”

“怎么没羞耻了,难道不是他的种吗?”

几个女子吃吃笑起来,互相推搡。

“我听说他其实也没那么差劲,尽结交些贵家子弟,日前还被请到邵老二新置办的猎场玩乐呢。”

“得,一个戎人怎么到你嘴里还了不得了,他和邵璟不过偶一同游,邵老二忙死了,哪有功夫玩?与这乌珠若鞮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就是公孙老五了。”

“公孙家的老五,那可是有名的不肖子弟。常常服用那些丹药什么的,纵欲无度。他跟公孙老五能学什么好?”

“他本来就不学好,听说让他去太学观学,他就昏昏欲睡,要说去宴饮享乐,十处倒有九处有他。”

“他也服用那些药?看起来不像啊,饮药的人哪有这样健壮。你看看那几个饮药的,一个个风灯似的。”

又是一阵说笑,这档乌珠若鞮等已经下场了,听到宫中的小黄门已经传太后之命,赏赐乌珠若鞮与其属下十分丰厚。天子也点名要他觐见。

此后也没什么意思了,郭霁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场上。

而郭芩端坐席子上,此前还和郭霁悄悄点评各家子弟如何,现在也不动声色地向远处眺望。郭霁正纳闷她刚才还点评的头头是道,怎么突然就心不在焉了。

郭芩却讷讷地说道:“方才似乎看到韩郎了,怎么一闪就不见影了?”

郭霁便笑起来:“你疯魔了吧,哪里有什么韩郎?若韩郎来了,这些女子会这样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只怕校场也给踏烂了。”

郭芩白了她一眼:“哪有你说的这样不堪?今日陛下和太后都在,她们哪敢?”

“哎,那韩郎果真有这样好,弄得人人神魂颠倒的?”郭霁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郭芩扭捏地冲她一笑:“你没听说过?‘不见韩郎,忧心如醉;’……”

郭霁打断了她的话,随着她前面那两句,故意做作地吟诵道:“思君念君,肠断九回——全雍都,不对——是全天下的女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郭芩果然眼前一亮:“连你这才及笄的小丫头片子都知道,可见韩郎之貌是尽人皆知啊。”

郭霁被她那痴迷陶醉的样儿给噎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憋出一句:“你也信呀?”

郭芩不屑地瞧着她,随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道:“以前我也不信,不明白为什么‘一见韩郎还能伤悲’可我现在信了。”

“为什么呀?”

“因为上次他来家里找我父亲了,我悄悄看了一眼——真是……真是……我做梦也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美男子。当时我心里一酸,眼泪就快掉下来了,这才明白什么是‘一见韩郎,我心伤悲’。”

郭霁嘁嘁笑起来,她还是不大相信,倒不是不相信郭芩差点掉眼泪,而是不信韩懿真能把人迷得如此。

郭芩虽然是她从姊,却从来都像个小女孩子,从小被宠得不谙世事,动不动就一副情不能自持、如痴如醉的样子。郭芩一点也不像另外几个姊姊,其余的姊姊个个都隐忍克制、端庄稳重,谁像郭芩似的?郭霁一向不大佩服这个大她两岁的六姊姊。

这时忽然几名女子的窃窃私语传来:

“我听说适才陛下吩咐去请西乡侯了。”

“不能吧?我听母亲说,昨日传出来的笑话,说天子命西乡侯今日不得出现呢。”

“为什么?可是韩郎触怒圣驾?”

“他是你是什么人,就韩郎韩郎的,好像是你夫君似的。没羞没臊,没点大家子的样子。”

“你别打岔,姊姊快告诉我,为何天子不令韩郎今日出现?”

“嗨,看你吓得那样,陛下不令韩侯来此不是因为触怒圣心,而是因他生的太美。陛下说若是西乡侯去了西苑,那些女子岂不暴乱了?”

“我就说罢,连陛下也觉得韩郎貌美。”

“快收起你那个痴样子吧,若是韩侯看见,还以为是个傻子呢。”

“呸!你才是傻子。”

“怪道今日没见韩侯呢,原来是天子不令他来啊,好可惜。”

“可惜什么?陛下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这韩侯也知趣,虽不来西苑,却故意在附近射猎,就等着陛下一想起来去宣召呢。韩侯是陛下养大的,在陛下跟前和儿子也差不多,两个人的风趣原与众人不同。”

“你胡说什么,太子与在京诸王都在,你就口没遮拦。”

“快别说话,安静些。方才那小黄门匆匆忙忙去作什么了?是不是派去宣召韩侯的?”

……

一阵骚动后,又是出奇的安静。此间世家贵女们人人翘首流盼,只待那韩郎消息。

郭霁觉得好没意思,便悄悄离席,顺着看台边就走出了校场。

天子那边的随侍臣子以及世家男子们自然忙于应酬或看场上演武骑射,陪侍太后的女眷命妇固然看不到她,而其他女子因为屏气凝神地等着韩郎,自然更看不到她。而那些仆从宫人们,皆以为她不过是随意走走,也不上前去问。倒让她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到了一处幽雅所在。

可见这“韩郎”还是颇有些用处的,她一边想着一边在一片碧油油的湖上坐了。果然听得见鸟语了,嗅得到花香了,见得到晴空了,望得见远山了,耳目瞬间为之一清。

且虽隔着一片静影无痕的湖水以及一大片花园,那校场上的人影也仍旧隐隐攒动,声音也顺着春风遥遥传送过来,却恰恰显得此处更加幽静。

那湖实在是大,仿若静静波光要直上云天,与蹀躞白云、寂寂晴空融为一体。偶尔有三五鸟雀从湖畔的柳梢榆荫上猝然冲天而起,又扑落落向下沉着身子,翩然低飞,直闪过湖岸与湖水交际处。那飞翔之低,仿佛要点起浅浅水纹,溅起点点春水,濡湿了羽翼似的。然而却又并没有,那鸟雀竟能独善其身,全然没有沾到一星的水。

鸟雀们自管相逐翻飞,仿佛无所着意,且也飞得缓慢悠然,然而不过刹那,就轻巧巧地稳稳落在湖中芳渚之上,又或悠闲闲地直落到对岸去,再或者投入到灿烂流空中不见了踪影,好不自在优雅。

郭霁看了会儿那湖景,觉得兴致极好。便随手从岸边选了一片小小的薄石,将腰一弯,手一挥,那石子便倏地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掠在湖面上,瞬间打出两个水晕来,最后“突”地一声落入湖心去了。

那水晕又自行荡漾了许久,才渐渐地消散了。

她觉得有趣,不由又打了几次,也有打出两圈水晕的,也有只打出一个的,甚至还有一次“咕咚”一声就砸在水中,除了几片水花什么也没惊起的。

她益发上了瘾,这一次选了极好的一片石子,屈膝弯腰,运足了臂力,将石子撇出去,只见那石子果真斜刺里如飘一般地雀跃在湖上,一连打出了三个才沉入水中。

她正得意间,不知为何却见那水上仍有石子如刀锋般削过湖水。其间石子起落极其轻捷,犹如鸟雀翩然欢跃,又似游鱼自由出入,在湖面上一飘一飘、一越一越地,接连点出数个水漂。然后那水漂沿着中心,不断延展晕染出一连串的縠波水纹来。

如此多的水晕,她只觉目不暇接,在心里数着,大约得有六七个。而水晕之间的距离又相隔很远。所以那石子竟至于飘了半个湖面那样远,甚至连那石子最终没水之处都看不真切了。

郭霁起初还懵懵懂懂的,只道今日难道自己是通神了,竟一连打出这样多这样好的水漂?然到最后无论如何也知道那绝不是她扔出来的。

她一回首,就见一个着了墨绿蜀锦长衫而极年轻英俊的男子站在面前,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心里一惊,又蓦的一跳,脸上却绷着丝毫不改色,只是敛祍低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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