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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 论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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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司业听了,便捋须颔首,又向邵璟道:“虞生所言竟有朝士之风,如此可避免劳民伤财、征战消耗,果非我等所能知。”

邵璟听了,微笑不语。郭霁偷眼向他脸上看去,只觉他笑则笑矣,却看不出笑中何意。

倒是那令狐遂仍旧面如木雕泥塑般,没一丝表情。

说是木雕泥塑也不对,就是雕塑还有个固定的神情呢。

这是个什么人呢,听梁武那意思还是天子的亲信,也不知天子天天看着这样一张脸是什么心情。

“……天子英明,乃天命所归,又仗祖宗厚德,去岁已经将北狄远逐沙漠,其南部内附。西戎望风而逃至西域以西,若果真能以宗室女妻之,岁以赏赐,此等胡虏自然归慕我朝。”

虞丰陈辞已罢,志得意满。而他身边自然又有数人附和,以媚附虞氏。

众人虽腹诽于虞丰之为人,当面却都是一片赞谀。

众人喝彩中,不知哪里触动了董宁,只见他已悄然迈步进了讲堂中,待众人渐趋安静,这才奋然而起,道:“方才虞生所言,仆不敢苟同。若是胡虏未曾出兵,向我朝称臣奉书,自然可安抚。既已陈兵犯边,还要以宗女和亲,失了天家颜面不说,吮血知味,只怕人家未必肯轻易退兵。若依仆之言,只该以兵讨伐,教胡虏尝尝我□□之威,管教他此后不敢来犯。”

太学生中亦有不少愤激热血少年,听了董宁的话,一时也摩拳擦掌、奋袖投手地声援。这些人中除了和董宁一样出身或出身平民的外,竟也有士大夫家的子弟,此时竟全忘了董宁是他们素日看不起的六郡武人出身。

如今天下闻名的大才,往往文武兼备,多是些惯能一手写得锦绣灿烂文章、一手执干戈以诛敌的大好男儿。许多豪贵之家亦起自军功,或一些巨室公侯颇有武略。便是余者寒门良家,虽入不得一二流人家,却也愿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何况本朝有非军功不能封侯的惯例,因此,即便是京、洛、冀、豫大族声誉天下,也常有幽、陇大族异军突起。

平日里众人挤兑董宁,并非因其为武人,而是因其出身寒门罢了。

当然更有一些反对之声,无非就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兵者不详”等语,一时竟吵作一片。

反对的诸生汹汹不已,向董宁道:“你说得轻巧,敢问如何应战?”

董宁朗声道:“胡虏勇猛、善骑射,然无意进取中原。陈兵边境只为劫掠财货子女,以资生存,补充人口。若能据城阻击,坚壁清野、不与之战,胡虏兵老师疲,必然溃散。届时出兵追击,必可获胜。”

“董生之言听来悦耳,只怕龟缩城中,未必挡得住胡虏吧。何况不敢出击,待人退去,实在不能彰显国威。”虞丰身后一生不以为然地笑道。

董宁嗤的一声笑:“戎狄胡虏不善攻城,善野战。傻子才放着修好的城池不守,跑出去找死!”

董宁已经很克制了,然到底不是个斯文是,一句“傻子”立时激怒了虞丰及随众。

便有人当即回敬道:“这都什么世道,言语粗鄙,出身鄙野,竟也能登堂入室,与闻斯文!六郡武人,果然粗鄙。”

“没有我六郡武人,尔等哪能高踞阔谈?”

董宁以“尔等”来称呼诸生,立时犯了众怒,别说反对他的观点的,就是适才支持其观点的,也顿时醒悟过来这是个六郡武人之后,是个鄙野的“异类”,于是皆愤然“征讨”。

“轻启战端,祸国乱民,实乃不智。”

“只知动武,哪知泱泱盛世之可贵?此人欲置万民于水火!”

“怪道历朝皆防着这等武人,毫无法纪,‘以武犯禁’!”

董宁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众人来事汹汹,但凡听到的都不留情面的驳回。郭霁瞧着倒有几分倾佩起这人来,先不说口舌如何,只虽万人为难,吾亦前往的那股子劲头也十分可贵了。

司业看着诸生闹起来了,觉得自己该出面了,正目视一脸焦虑的学正,却闻里面一人之声极其清朗,压倒了众人之声:“诸位如此乱拳出击,即便人数众多,又岂能搏倒敌手?不如听仆一言,如何?”

那司业一瞧是孟良,他原与孟良之父有些交情,就想听听故人之子有何见识,便向那学正摇了摇头,示意先不去打断,又向邵璟及令狐遂道:“此子看起来沉稳,其言或有可观之处,二位暂且听听?”

邵璟自然一笑以示同意,令狐遂也默然点头。

却说室内也渐渐声低,那孟良见时机可以,忙以向众人谦虚施礼,然后侃侃而谈:“仆乃广阳郡蓟城孟良,来此京华,仰观诸生所言,心中着实倾慕。虞生所言,仆极为倾佩,以庙廊之高,纵观大局,令仆有醍醐灌顶之悟。”

众人听了,都道他是为虞丰说话,而反对于是更加安静起来。

唯独董宁见孟良夸赞虞丰,心中不悒,道:“孟良你也昧着良心说话?”

孟良一笑,又向董宁这边看了一眼,犹对着诸生道:“当今天子,经天纬地,兼文武之道。对内,以文礼治国,朝廷高官有威仪,上下一心、协同而作;四方郡国,府令忠诚笃职,秩序井然、百姓安乐。对外,慕我礼仪、服我约束者,则安抚体恤;犯我疆域、杀伤凌辱我国人者,则虽远必诛。是以,我泱泱华夏、山河大好。天子不抑武力,不废文治,故有今日。因此,虞生之言固然高屋建瓴,而董生之言虽鲁莽,却也有可观之处。依仆看来,文武之道,不可偏废。”

众人大多都心服,然也有不以为然者,只是这孟良拿出天子的威势来,谁也不敢乱插言。

就连门外的司业也频频点头,一向骄傲的邵璟也不由微笑,令狐遂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竟然也听得十分沉浸。

郭霁由此心知这孟良虽年纪轻轻,却也是有些策略的。先抬高众人支持的虞丰,麻痹对手。然后又以堂皇之天子之治,令人不得扰乱其言。最后却原来是替董宁说话。难得的是始终将二人之所为与天子之言行绕在一处,那自然是等闲人不得不信服。

哪知那孟良并未说完,他又向众人一揖,道:“仆虽出身鄙野,曾在幽州做过掾吏,粗通俗务。略有心得,欲说与诸君,请诸君指教。仆知天下有大才,如山中之巨树,生而天赋异禀,定可成大厦之栋梁,国中之股肱。然中下之才,虽比不得巨木栋梁,却也是中流之砥柱,此等人亦可成治国之良才。然毕竟不同于天之大才,虽则要有佯观宇内、心怀天下之志,却也要事作于细,务作于实。不辞细枝末节,务实笃行,方能磨砺成器,砥砺天下。仆乃一介村夫,所言亦不足可观,敢竭鄙怀,抛砖引玉。”

郭霁听到此处才入了心,原来这孟良最终还是兜售自己的道术,然于今日浮华满眼的世道中,竟有知务实笃定可贵之人,这孟良倒不可小觑了。

想不到不学无术的梁武,却也能交到这样的人,这也是奇了。

诸生听了默不一语,私下琢磨,只觉这孟良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往常众人都抱怨家世不够,聪明不足,今日才知中等之才,也可有所作为,不禁斗殴心服口服。

司业见故人之子能有这样见识,欢喜自是不言而喻,不由笑道:“孟生果然不同寻常。”

安静已极,众人正自沉思,司业一言既出,众人这才惊觉,忙起身向外,躬身行礼,迎接学官以及天子派来的亲信郎官。

司业忙引众人入,邵璟却向司业及令狐遂低声说了什么,司业点头,只引着令狐遂而入内。

郭霁心旷神怡,不由也跟着要进去,却被邵璟拉住了袖口。

“阿兕,你这时候不走,是要等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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