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言辞做了个梦,他很久都没做过梦了,这一次还是在河缪山。
千年前的河缪山虽在人间,却不像现在常人能够见着,乃是一座漂浮在天地交接处的一座仙山,白雪皑皑,仙气缭绕,相传乃是昆仑神官划定昆仑山留在人间的部分。
以前只有祁尘生活在深山中,后来言辞来了,两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偶有兴致或是收到祈愿才会下山。
他梦到的是真事。
这天,言辞正端正的坐在窗边练字,木门嘎吱一响被人退开,“瞧瞧?”
言辞侧过头,漆黑的眼睛盯着来人,没吭声。
“下山去看看?”一张纸条递到眼下,上面用金色的文字写着:大人亲启。
“祈……愿?”言辞不大确定,他没见过,只知道祁尘是个神仙,会收到祈愿。
祁尘折好纸条放进袖子里,随手拖来一把小圆凳在言辞身边坐下,指尖轻敲桌面,“嗯,很久没收到过了,想必人间又到了太平盛世,怎么样,想下去看看吗?”
言辞捏着笔,“我也要去吗?”
“可以去,随你。”
言辞摇摇头,继续抄书,“我就不拖累大人了,我看家。”
祁尘微微怔住,随即莞尔,“你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宝贝吗?”
“……什么?”言辞在怔愣中抬头。
“有人有妖还是有魔要上山?”祁尘不知为何起了逗人的心思,饶有兴趣地观察言辞的反应。
言辞反应过来自己的借口着实拙劣,面皮腾然红透,讷讷道:“……不,没有……不是。”
“嘶……”言辞捂住头,短促的呼痛。
祁尘敲了他的脑袋,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瞪大眼睛,跟雏鸡似的。
祁尘摇摇头,“罢了,你不想去便不去。我估计要来年春天才能回来……”
“来年春天?”
“嗯,等山脚的土地上有绿草,有花苞的时候就回来了,记得看好家。”
“好……大人什么时候走?”言辞眼睛盯着宣纸,但连墨晕在纸上都没发现。
“待会儿。”
“好。”
祁尘神色一动,却没再说什么。直到门被轻轻关上,言辞才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小心地将凳子搬回原位,将有了污迹的宣纸折起来放好。
他足足有一天没出门,期间就喝茶水充饥。到了第二天,他首先打开的不是门,而是窗。
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目之所及,一片雪白。
言辞松了一口气。山上的屋子是靠祁尘的法术才不会被大雪掩盖,祁尘离开,本该是他来施法,但他没有。
走了。
但随即胸口又漫上来一股奇怪的情绪,让他很委屈,也很无助。
一夜过去,积雪已经可以没过大腿,一打开门,堆积在门边的雪尽数涌了进来,将屋子里的温暖冲得半分不剩。
言辞叹了口气,默默拿了扫把打扫起来,期间还细心检查了门窗,没发现破损才放下心来。
这雪也可以用术法消去,但他不想,离来年春天还有很久呢,除了抄书,他也只有扫扫雪了。
天地间似乎只有踩雪扫雪的声音,言辞专注着脚下,一刻不停,直到眼睛里有了不适之感他才停下来,而后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立在寒风中。
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而后风停了,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言辞正欲睁眼,眼睛却被一只手给盖住,“你没走吗?”言辞问。
祁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花开了。”
“是梅花么?”
“嗯。”
言辞沉默了很久,久到他都快要分不清鼻腔里到底是花香还是冰雪的凌冽,他开口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当然。”
“那大人可以让我睁开眼吗?”
“不可以。”
言辞仰起头,睫毛在祁尘手心里闪动了几下,“为什么?”
“我猜你扫了这么久的雪,眼睛要出问题,歇歇吧。”
“那就这么站着?”言辞觉得不大可能,他何德何能让这么一位神仙陪着自己这等人物受寒风捶打的苦。
“闭着眼。”
温暖干燥的手掌从眼上撤开,言辞依言闭好眼睛,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揽住腰,然后脚离开地面……
“睁眼。”祁尘道。
睁开眼,无边无际的原野山脉映入眼帘,云彩在脚下飘过,夕阳印照在身上,清风抚过耳侧……这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景象,那些在逃亡路上显得无比平常或者可憎的事物到了此时居然散发出奇异的美丽来,言辞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感激地望向祁尘。
祁尘并没有转头,郑重其事道:“……我很少跟其他人接触,没有带过孩子,更不会读心术,我需要你亲口靠诉我,你想要什么。……如果不好开口,也可以写在纸上,放在窗台边,我看得到的。”